更鼓声穿透四合院的砖墙,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何雨柱蜷坐在自家冰冷的炕头上,粗糙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摩挲着父亲留下的空酒坛,坛身布满岁月的划痕,仿佛刻满了往昔的回忆。
坛口处,他曾用粉笔愤怒地画下的叉,早已被他无意识地磨平,露出底下那道淡淡的刻痕,歪歪扭扭的“柱”字,是儿时父亲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教他刻上去的。那字迹虽浅,却承载着无数个温暖的瞬间。
白日里的场景又在他脑海中重现。邮局门口人来人往,裹着厚棉袄的人们怀揣着对亲人的思念,进进出出。就连平日里刻薄又无儿无女的易中海,都能从邮局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个不小的包裹,脸上难掩得意之色。而自己的父亲,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音讯。
何雨柱闭上眼,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小时候,父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带着他去菜市场挑选最新鲜的食材;灶台前,父亲手把手教他颠勺,溅起的油花在他手背上烫出小泡,父亲却笑着说“这是学厨的勋章”;生病时,父亲背着他在雪地里狂奔,棉袄被汗水浸湿,却仍紧紧护着他……这样的父亲,真的会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寡妇,狠心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吗?
可易中海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爹心里没你们”,字字如刀,剜着他的心。何雨柱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斑驳的炕桌上,震得满桌煤灰簌簌掉落,扑了他一鞋。灰尘扬起,在昏暗的油灯下飞舞,仿佛他此刻混乱不堪的思绪。
他低头看向炕脚,雨水的棉鞋安静地躺在那里,鞋尖处三块不同颜色的补丁格外显眼,那是他用自己穿旧的衣服一块块仔细补上的。他颤抖着捡起一只鞋,轻轻抚摸着鞋底那个磨穿的洞,记忆瞬间回到母亲去世的那天。
小小的雨水哭喊着追着送葬队伍跑了半条街,稚嫩的脚上,棉鞋就已经磨出了洞。那时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不忘回头对他喊:“哥,我没事,别担心我。”如今,这鞋子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煤烟味,那是妹妹跟着他在酒馆帮忙时,日夜操劳沾上的气息,也是他们相依为命的见证。
后半夜,天空开始飘雪,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何雨柱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缓缓走到窗边。西厢房屋里的煤油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纸,映出贾张氏正细心地给贾东旭洗头的身影。
贾东旭半躺在椅子上,一脸惬意,贾张氏手中的木梳温柔地穿过儿子的头发,偶尔还轻轻拍打他的肩膀,似在嗔怪他的调皮。窗纸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温馨的画面像极了他小时候见过的母子图。
何雨柱的眼眶渐渐湿润,思绪飘回到多年前的一个雪夜。那时母亲刚走,他整日以泪洗面,是父亲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坐在煤炉边。跳动的火苗映着父亲温暖的脸庞,父亲轻声叮嘱:“柱子长大了要保护妹妹。”
如今,妹妹还小,怎能让她承受被父亲抛弃的痛苦?寒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更加清醒。他暗暗下定决心,要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咽进肚子里,把那些伤人的流言蜚语都挡在自己身前,绝不让妹妹受到一丝伤害。
他伸手摸了摸棉袄内袋,那里藏着妹妹偷偷塞给他的半块糖。糖纸印着“公私合营”的字样,在雪夜中泛着微弱的光,仿佛是黑暗里的一丝希望。何雨柱握紧了拳头,无论前方的路有多难,他都要守护好妹妹,这是他对父亲的承诺,也是他作为哥哥的责任。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覆盖了整个四合院,却盖不住他心中那团为妹妹而燃的炽热火焰。
铅灰色的云层还未完全褪去,晨光像被揉碎的银箔,透过结着冰花的窗棂,在四季鲜酒馆的青砖地上洒下斑驳光影。何雨柱跺了跺脚上的积雪,推开酒馆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他特意将棉袄扣子系得严实,却遮不住眼下青黑的阴影,通红的眼眶像是一夜未眠。
蒸笼里的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