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离开酒店的李天佑并没有走远,而是就近躲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他在小巷里等着翠萍追过来。若是今天来打电话的是余则成,以他的谨慎老练,肯定不会贸然跟过来。但翠萍不一样,这个半路出家的新手地下党,一定会追过来问个究竟的。
李天佑闪身钻进巷子时,后腰蹭到了青砖墙上的弹痕,那是上月学生游行留下的。他摸出怀表贴在耳边,秒针走动声刚好盖过巷口黄包车的铃铛响。美军吉普车的引擎声从海大道方向传来,混着卖杏仁茶的吆喝,把巷子里的霉味搅得更浓了。
翠萍的影子刚投进巷口,李天佑就把礼帽摘下来转着玩。阳光从晾衣绳上滴水的被单间漏下来,正好照在他刻意咧开的八颗白牙上。这招是和劝业场门口照相馆伙计学的,保准让人瞧着像个人畜无害的买卖人。
翠萍左右看了又看,确定没人关注这边,就警惕的走进了巷子。
“你......”翠萍在五步外刹住脚,左手还挎着菜篮子,右手却已经摸到后腰,那里八成别着她的宝贝自卫手雷。她后背紧贴着墙根,鞋跟刚好卡在阴沟盖的豁口处,随时能借力转身。
“你是谁?”
“贵党的朋友。”
“你为什么打那个电话?”
“不重要。”
“你想干什么?”
“麻烦夫人帮忙寄一封信。”
说完,李天佑掏出信封晃了晃,牛皮纸信封上明晃晃的写着余则成收。见翠萍不接,他干脆把信塞进菜篮子盖着的菠菜底下,“法租界贝当路14号,门槛石底下有把钥匙。”
远处教堂钟声突然炸响,惊飞了屋檐上的灰鸽子。翠萍趁机退到阳光直射的位置,这样既能看清巷子深处,又不至于被阴影里的突袭困住。她手指在菠菜叶间飞快一捻,确认信封没夹着刀片之类的机关。
李天佑倒退着往巷子另一头撤,手指在太阳穴比划了个敬礼的姿势,随后转身离开。翠萍却始终没挪窝,直到李天佑身影消失在拐角。
翠萍同志还是很有进步的,短短几句对话滴水不漏,不过想到监听电话的余则成震惊又强装淡定的样子,李天佑莫名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畅快感觉。那封信里说明了美军仓库流出的资料的内容,并写明了交由组织处理,落款画了一颗红星。
心中的大石放下,李天佑终于可以回家了。
李天佑攥着三等车票挤进车厢时,车顶电扇正把汗臭味搅成黏糊糊的漩涡。他特意选了靠过道的硬木椅,屁股底下垫着当天的《大公报》。对面旗袍的女学生抱着藤箱打盹,箱角露出半截《新青年》的封皮。
李天佑一身半新不旧的短打还算整洁,精神却很萎靡,无他,连夜出海打鱼了。原本来天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搞点免费的海鲜,开辟一条新财路,好有钱接着收蔬菜瓜果。结果这小半个月忙下来,玩命的事儿干了不少,鱼就打了一个晚上。好在收获不少,李天佑想着空间里满满的海产,尤其是那群金灿灿的大黄鱼鱼群,满意的闭上眼睛假寐。
火车刚过杨村,查票的国军就端着刺刀进来了。李天佑把良民证和车票叠在一起递过去,证件上“李德发“三个字还是上车前刚写的。当兵的用刺刀尖挑开前座老头的包袱,山核桃滚了满地,后座穿美式夹克的商人赶紧摸出包老刀牌香烟塞过去。
“天津卫到北平的各位乘客注意!”列车员突然敲着铁皮桶喊话:“前方杨柳青站临时戒严,所有人带好证件下车接受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