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澹台凝霜便铁了心要生这闷气。
萧夙朝住的养心殿偏殿与她的寝殿只隔了道回廊,可九个月来,她愣是把这条路走成了楚河汉界。
他在檐下站着,她便绕到抄手游廊;他在花厅翻奏折,她宁可抱着暖炉在窗边枯坐半个时辰。
偌大的宫殿里,两人明明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她却吝啬到连个眼角余光都不肯分给他。
萧夙朝的眉头一日比一日锁得紧。
起初是耐着性子哄,晨起亲自端来燕窝粥,被她让宫女原封不动地端回去;午后陪她在暖阁晒太阳,她转眼就以困倦为由屏退众人;夜里他想守在殿外,总能听见她对落霜吩咐:“把殿门闩上。”
日子一天天挪到七月,檐外的石榴花谢了又开,她的肚子早已隆起如小山,行动间都需人搀扶。
萧夙朝看着她扶着腰慢慢踱步的模样,心头的烦闷像生了锈的锁,越拧越紧。
九个月了,她气性竟大到这种地步?难不成真要跟他僵到孩子落地那天?
这夜三更刚过,寝殿里突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萧夙朝本就没睡沉,闻声猛地从外间榻上弹起来,推门而入时,正撞见澹台凝霜捂着小腹蜷缩在榻上,额上已沁出细密的冷汗。
“怎么了?”
他声音紧,几步冲到榻边。
澹台凝霜疼得牙关打颤,抓着锦被的指节泛白,听见他的声音,却还是咬着牙偏过头,对着匆匆进来的落霜喊道:“落霜,传太医!
本宫肚子疼得厉害——”
“凝霜!”
萧夙朝一把攥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别急,太医马上就来。”
剧痛一阵紧过一阵,澹台凝霜疼得眼前黑,偏头看见他焦灼的脸,积攒了九个月的委屈、怨怼,连同此刻的痛楚一股脑涌上来,她狠狠瞪着他,眼泪却先一步滚了出来:“疼……都怪你!”
若不是他当初惹她动气,若不是这九个月怄着别扭,她何至于疼得这般撕心裂肺?话里的嗔怪混着哭腔,倒像是积攒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萧夙朝的心像被那声“都怪你”
狠狠攥住,又酸又涩。
他俯下身,用自己的掌心裹住她不断颤抖的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温柔:“是,都怪朕。
你先忍着些,等过了这关,你想怎么罚朕都行,好不好?”
太医背着药箱跌跌撞撞闯进来,刚搭住澹台凝霜的脉便脸色一变,猛地起身跪地:“陛下!
娘娘这是要生了!
宫口已开,得赶紧准备产房!”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宫女们手忙脚乱地铺产褥、烧热水,落霜指挥着人去请稳婆,萧夙朝紧紧攥着澹台凝霜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混乱中,角落里一名负责添炭的小宫女垂着头,掩在袖中的手却悄悄握紧了。
她抬眼时,目光扫过榻上疼得浑身颤抖的澹台凝霜,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怨毒,快得让人无从察觉。
——抱歉了,皇后娘娘。
她在心里默念,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要怪,就怪你得罪了夫人。
那夫人,正是上官璃月,皇后娘娘那位名义上的妹妹。
她怎会不知,皇后暗中派人打压上阳宫。
毕竟上官璃月的母亲,当年亲手覆灭了皇后的母族秦氏满门,皇后身为青云宗女帝,坐拥滔天权势,打压仇人之女本就理所应当。
可她不能不管。
上官璃月握着她全家老小的性命,字字句句都是要挟——今夜,必须除掉皇后腹中的孩子。
炭火“噼啪”
爆响,映得她脸上一片晦暗不明。
她悄悄退到角落,指尖触到袖中藏着的那包早已备好的药粉,喉间泛起一阵苦涩。
殿内传来澹台凝霜压抑的痛呼,萧夙朝的声音带着焦灼不断安抚。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点犹豫狠狠压下,端起一旁备好的参汤,低眉顺眼地走上前:“娘娘,喝点参汤补补气吧。”
那宫女垂着眼,端着参汤的手稳得惊人。
她眼底的怨毒藏得极深,即便这碗参汤喂不进去也无妨——从九个月前皇后刚查出孕事起,她奉命送去的每一碗安胎药里,都掺了微乎其微的水银。
日积月累,足以让胎儿……
“拿下!”
一声厉喝骤然划破殿内的嘈杂。
江陌残带着两名侍卫如鬼魅般窜出,不等那宫女反应,已将她反剪双臂按在地上。
参汤摔在金砖上,瓷碗碎裂的脆响惊得众人一哆嗦。
宫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为疯狂的挣扎:“你们放开我!
我是奉夫人之命……”
“聒噪。”
江陌残冷冷瞥了她一眼,挥手让侍卫堵住她的嘴。
他转身单膝跪地,对萧夙朝沉声禀报:“陛下,药王谷谷主已在殿外候着,马上就到。
这贱婢如何处置?”
榻上的澹台凝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