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霖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在地。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沉重而又空洞的心跳声。
她环顾着这个自己无比熟悉的房间,书桌上,还摆放着刘青山送给她的那本《一代人》诗集。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他会坐在这张书桌前,借着台灯温暖的光,安静地等她回来。
可现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深秋的潮水,冰冷、黏腻,无声无息地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朱霖啊朱霖,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他找到了失散半个世纪的亲人,这是何等重要、何等幸福的事情?
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你应该祝福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自己那一点点没能被满足的期盼,而在这里自怨自艾。
理智上,她什么都懂。
可情感上,那份委屈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根本无法抑制。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两个月在东北的冰天雪地里所受的苦,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闪现……
在零下三十度的寒风中,为了一个镜头,在雪地里反复摔倒,直到浑身青紫。
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一个人在深夜里抱着热水袋瑟瑟发抖。
面对导演严厉的批评,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
在那些最艰难、最脆弱的时刻,是“回家就能见到他”这个念头,像一团生生不息的火焰,温暖着她,支撑着她,让她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
他,是她的药,是她的糖,是她所有勇气的来源。
可现在,
她历尽千辛万苦地回来了,她的药,却不在了。
她为他准备了一整颗心,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里面装满了思念、爱恋和无数想要与他分享的悄悄话。
可她伸出手,却递给了一片空荡荡的空气。
她甚至开始嫉妒,嫉妒那些此刻正陪伴在他身边的亲人。
她想象着他在弯河老家的样子,被亲人簇拥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份幸福,她多想亲眼见证,多想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啊。
可她不能。
她只能一个人,在这座巨大的、空旷的城市里,分享着一份遥远的、从别人口中转述而来的喜悦。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朱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的拉扯。
一边是为爱人重获亲情的真诚喜悦,另一边,则是对自己那份无法被满足的、近乎自私的渴望的深深自责。
这两种情绪,像两条互相撕咬的毒蛇,啃噬着她的内心,让她痛苦不堪。
最终,
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悠长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她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早已被她翻得起了毛边的诗集,指尖轻轻地拂过封面上“刘青山着”那三个字。
算了。
她对自己说。
只要他好,只要他开心,不就够了吗?
不就是再多等十天,半个月吗?
两个月都等过来了,还差这几天吗?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可那份如同潮水般退去后,在心底留下了一片狼藉湿沙的失落感,却久久,久久都未能平复……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谁啊?”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以为是哪位来串门的邻居。
门外,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朱霖微微蹙眉,心中有些奇怪。
谁啊?敲了门又不说话?
她以为是小孩子恶作剧,跑掉了。
然而,几秒钟后。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带着一种笃定的节奏。
这下,朱霖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她放下书,从沙发上站起身,带着几分疑惑,几分警惕,缓步走向门口。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却发现猫眼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黑漆漆的一片。
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再次扬声问道:“到底是谁啊?再不说话我可不开门了!”
门外,依旧是一片死寂。
朱霖的耐心快要耗尽,心中甚至升起一丝薄怒。
她决定打开门看一眼,要是哪个熊孩子捣乱,非得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咔哒”一声,她猛地一下拉开了房门。
门外,
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冬日的阳光里,身形挺拔如松,脸上带着她最熟悉的、带着一丝促狭的温暖笑容。
他的眼眸深邃如星辰,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从疑惑、到震惊、再到狂喜的全部表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