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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树义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猛地挣脱开三弟的手,上前一步,动作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僵硬。他抬手,用一种极其缓慢、近乎颤抖的动作,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军帽,露出了花白的头发。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刘树德,声音因为极力的压抑和激动而变得异常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千斤重量:
“哥……大哥……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树义啊……刘树义!”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刘树茂仿佛被这句话点燃了引信,积攒的情绪轰然爆发!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也上前一步,泪水夺眶而出,声音撕裂般带着哭腔,几乎是喊了出来:
“大哥!是我!我是老三!树茂啊!刘树茂!大哥!!我们回来了!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
“刘树义……刘树茂……”
这两个名字,如同两道惊天霹雳,狠狠地劈中了刘树德!
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身体剧烈地一晃,脚下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后的柴火捆上,发出“哗啦”一声响!
他的眼睛骤然睁大到极致,瞳孔急剧收缩,里面瞬间被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近乎眩晕的难以置信所充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扭曲、颠覆!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着,如同秋风中的枯叶。
刘树德抬起一只颤抖得完全不成样子的手,指向眼前的人,声音干涩得撕裂,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无法理解的混乱:“你……你们……不……不可能……这怎么……怎么可能……?!”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数十年的认知在瞬间被击得粉碎,只能凭借本能发出破碎的呓语:“额盼…盼了…一辈子…你们…你们到底…到底在哪儿啊…!!”
“找到了!大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啊!”
刘树茂的哭声瞬间迸发出来,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宣泄和狂喜,“我们都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就在找你!一直在找你啊!大哥!!”
“大哥!”
刘树茂哭着喊道,急切地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清楚!是我!是老三啊!小时候我淘气,把你那双皮鞋扔进水缸里,你追着我打了一条街!”
刘树义也强忍着巨大的激动,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清晰:“大哥!我是树义!你临走前晚上,把你舍不得吃的那个白面馍偷偷塞给了我……你还记得吗?”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还有…你参军走那天,穿着不合身的旧军装,背上背着个小包袱。我和老三一路跟着送你的队伍,送到城外那道黄土坡上。你回头朝我们挥手,喊‘快回去!把书念好!’…老三那时候小,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追着队伍跑,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还是你跑回来捡起来给他穿上的……”
刘树茂抢着补充:“还有你教我俩认字,就在地上用树枝写。我贪玩总写不好,你就拿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后来你攒钱买了本字典,扉页上还写着'给树义树茂'…”
“咱家那棵枣树每年结果,你总是把最红的留给我们。有次我贪嘴爬树摘枣摔下来,你背着我跑去看大夫,路上一直说坚持住,大哥在……”
说着说着,
刘树茂的情绪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那声音响亮而带着浓重的哭腔,眼眶瞬间红得吓人。积蓄已久的泪水再也无法噙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争先恐后地滚落下来,迅速浸湿了他饱经风霜的脸颊。
他抬起粗糙的手背,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试图擦去那汹涌的泪水,但这动作反而显得更加无助和孩子气。
他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原本洪亮的声音彻底被哽咽和抽泣撕裂,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大哥……我…我找了你…找了多少年啊……呜呜……天南地北…部队…地方…逢人就打听…一有线索就扑过去…可…可一次次都不是…都不是你啊……我心里…我心里难受啊……呜呜呜……”
他哭得像个走失了多年、受尽了委屈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所有的坚强和将军的威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最真挚的骨肉亲情和那漫长寻找岁月中积压的辛酸与痛苦,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
刘树义紧抿的嘴唇再也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防线。
他猛地别过脸去,抬手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可泪水却愈发汹涌地涌出,顺着他坚毅的脸颊扑簌簌地往下掉,一滴滴砸在脚下的黄土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只能发出破碎的哽咽。他努力平复着呼吸,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终于,他转回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水光,声音沙哑得几乎变了调:“大哥……这些年……我们……”
他的话断在哽咽里,所有的军威与沉稳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质朴的兄弟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