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此夜。
愤怒不再只是无声的暗流,有了形状,有了声音。
那黑衣少年带来的加赋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将而行百姓心中残存的侥幸彻底砸碎。
只是,还不够。
还不够。
黑衣少年一路将他们带至县衙,那扇往日便巍峨的朱漆大门紧闭,高墙森然。
门前的石狮子冷漠地俯视着这群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泥腿子”
。
几个膀大腰圆、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守在门前,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百姓,竟也不是吃惊,脸上竟还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倨傲。
“干什么!
干什么!
聚众闹事吗?惊扰了内里的官老爷们,你们吃罪得起?”
为的衙役头目厉声喝道,棍子重重顿在青石地上,出沉闷的响声。
人群微微骚动,那黑衣少年上前一步,强压着怒火,朗声道:
“我们不是闹事!
只求见官老爷一面,问问加赋三成的事!
今年水患,颗粒无收,再加赋税,就是逼我们去死!”
衙役头目闻言嗤笑一声:
“官老爷也是你们想见就见的?加赋可是咱们王爷之命!
由得你们这群刁民置喙?赶紧滚!
否则棍棒不长眼!”
“小后生”
人群中,一个瘦弱的老者颤巍巍地喊道,他正是之前那个饿得眼神直的人:
“你就当行行好,帮咱们问问,今年当真是太难了,没有救灾也就算了,怎么还加赋税呢?”
“我们,我们也只是想要一条活路啊!”
“活路?”
鹰鼻头目在县衙当差几十年,还没有人这样同他说过话,眼神一厉,似乎觉得权威受到了挑衅,他猛地抢前一步,手中包铜的水火棍带着风声,狠狠捅向老者的胸口:
“你们是死是活,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呃啊——”
老者一声短促的惨嚎,干瘦的身体像一片枯叶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身子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一缕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溢出,在尘土中洇开一小片暗红。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黑衣少年亦是如此。
少年隐有晦暗的双目落在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上
他想过或许会起冲突,或许会用到苦肉计,可他亦从未想过,一切甚至不用他动手。
身边的人被如此轻易地、像碾死一只蚂蚁般打死。
死寂。
比之前的任何寂静都更可怕的死寂。
随即,那黑衣少年目眦欲裂,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他们杀人啦——!
!”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跟这群畜生拼了!
!”
一路跟随而来的红眼汉子第一个冲了上去,用身体狠狠撞向刚刚打人的衙役:
“为李老爹报仇!”
“砸了这吃人的县衙!”
压抑的怒火、积累的屈辱、对生存的绝望,在这一刻被同乡的鲜血彻底引爆,化作毁灭性的洪流。
人群像疯了一样,出一片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那几个衙役微不足道的阻拦。
扁担、木棍、石头,甚至是用指甲和牙齿,都成了武器。
那黑衣少年身手矫健,捡起地上因乱局而被遗落的水火棍,手中劲风横出,打倒一个试图关门的家丁,大喊着:
“冲进去!”
朱漆大门在疯狂的冲击下轰然洞开,人群如同愤怒的潮水,涌进了他们平日连靠近都不敢的巍峨大院。
惊叫声、怒骂声、打砸声、器皿碎裂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死寂,交织成一曲暴烈的悲歌。
从午后到黄昏,天色在混乱中渐渐暗淡。
昔日象征着富贵的亭台楼阁、珍玩摆设,在狂怒的百姓手下化为狼藉。
火焰在几处偏院升腾起来,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一张张被仇恨和解放感扭曲的面孔,也照亮了地上那渐渐凝固的、来自家丁和冲在最前面者的鲜血。
天,彻底黑了下来。
可此城内喧嚣与火光,却将这片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红眼汉子奋力搏杀,掐死一个肥硕无比的衙役,踉跄着爬起身,这才现身旁早已是一片喧嚣,珍贵的瓷器碎裂声,丝绸锦缎被撕扯的裂帛声,还有家具被砸烂的闷响,交织成一片。
【完了】
红眼汉子后知后觉——
此时倒是痛快了,可这痛快之后呢?
冲击官府,打砸抢烧……
这任何一条,都是足以掉脑袋的大罪!
等到天亮,那些养在兵营中的兵卒、甚至王爷的兵马必然到来。
到时候,他们这些参与了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
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
?
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