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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千秋万载(二)(1 / 2)

秋老虎仍然猛烈。

板车“吱吱呀呀”地远去了,最终消失在街角,只留下那股浓烈、甜腥的奶香气,像一层看不见的油脂,顽固地漂浮在菜市口污浊的空气里,与绝望和腐臭搅拌在一起。

穹顶之下,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比先前的任何哀嚎都更令人窒息。

神情麻木的老妇不再看她的冬瓜,只瞪着深陷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板车消失的方向,干瘪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一直攥着米袋的红眼汉子,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发慌霉变的米粒从破米袋的缝隙中簌簌落,他却浑然不觉。

“用……牛乳……洗澡?”

不知是谁,用一种近乎梦呓的、破碎的声调,重复了那仆役的话。

这声音很轻,却像一点火星,落在了浸满油脂的干柴上。

“嗡——”

人群里起了一阵低沉的骚动。

那不再是麻木的叹息,而是某种被压抑到极致后,开始松动、龟裂的声响。

“我家的娃,昨夜还在发烧,喊着想喝口热乎汤!”

红眼汉子猛地丢开粮袋,音带着哭腔,眼神却不再是哀怜,而是燃起了两点幽火,他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官府说粮仓也淹了,发不下赈灾粮!朱大善人家中在外经商,能弄来些粮草,可这畜生一般的王爷竟还将朱大善人欺负了去,用本该给咱们发粮的银钱,倒还能挤出这么一大桶牛乳……用来洗澡!”

他吼得厉害,早已剩不下什么东西的腹中翻涌,吼完登时便呕出一口带血的酸水来。

屠夫沉默不语,只是他握紧屠刀的手上,那道洪水来时被杂物划开的伤口,此刻也因激动而再次渗出血迹。

断墙边饿到几乎皮包骨的老汉,缓缓抬起头......

所有人,都在慢慢抬头。

菜市口的氛围彻底变了。

秋日的炎热不再仅仅是肉身煎熬,更化作了一种弥漫在每个人胸腔里的、滚烫的毒火。

而那桶牛乳所过之处,这样的场景无数次重演,消息既如瘟疫,又像野火,在绝望的人群中飞速流窜——

“听说了吗?王府……”

“一桶上好的牛乳,半点水都不掺!”

“不是喝的,是给夫人小姐们沐浴,说是能润肤……”

“咱们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他们拿奶洗澡!”

每一句低语,都添上一分油,加上一分柴。

愤怒不再需要言语,它在交换的眼神里传递,在紧握的拳头上凝聚,在压抑的喘息中膨胀。

那桶雪白的牛乳,不再是简单的奢侈,它成了一道清晰的界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形的怒火在无声中游走、串联,汇聚成一股越来越难以压抑的洪流,在这片刚刚退去自然洪水的土地上,酝酿着一场更为狂暴的风暴。

它尚未找到爆发的出口,但那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已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绷紧了脊背。

那股因牛乳而点燃的、无声燃烧的怒火,尚未找到出口,仍在菜市口每一个人的胸腔里闷烧。

而恰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破了这危险的寂静。

一个黑衣少年像一道紧绷的黑色闪电,从狭窄的、满是泥泞的巷口猛冲出来。

他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俊朗却布满焦急,汗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在沾满尘土的颈项上冲出一道泥痕。

他跑得那样急,几乎喘不上气,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飞快地扫过街面上每一张绝望而愤怒的脸。

“不好,不好了……”

他冲到那晾晒霉米的汉子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炸响在众人耳边:

“县衙……县衙,县衙那头贴出告示,说王爷眼看朱大善人有银钱,觉得这次洪灾不算严重,决意要重核田亩,按‘肥力’论等……明年田租杂税,要涨三成!水淹过的地……也算!”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轰隆——!!!”

仿佛一个惊雷,直接劈在了那桶已远远离去的无形牛乳之上,也劈在所有人的头顶。

涨租!

三成!

连被水泡烂的田地都不放过!

刚刚还在因牛乳洗澡而激起的愤懑,此刻找到了最具体、最残酷的落点。

那不再是遥远的奢侈,而是直接扼住他们咽喉、要夺走他们最后一丝生机的铁腕!

“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啊!”

一直麻木的老妇颤巍巍起身,却因腿脚不稳,直接一脚踩进面前那三个已有些腐烂的冬瓜里,冬瓜流出一股味道不明的脓水,打湿她缝缝补补多年的裙角,她却恍若未觉,只是浑身发抖。

“水淹了家,没了收成,被水淹过的地明年还不知能不能耕种……”

原先就已经满面涨红的屠夫猛地将肉案上的屠刀抽出,牢牢捏在手心,晒得黝黑的脸上肌肉扭曲,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他们用牛乳洗澡,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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