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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一个父亲正在训斥太子。
“咱能不知道咱刚刚说到了要锻炼咱大孙?咱就是考考你娘记性好不好,你个臭小子还敢跟咱抢话头了!”
老朱吹胡子瞪眼,对着那块紫檀木牌位训斥。
他手指摩挲着牌位上的刻字,那力道,像是要把体温透过木头,传给另一个世界的儿子。
偏殿里再无旁人,只有他的声音一遍遍响起,试图填满这里。
“咱当时就琢磨,咱那大孙,生下来就在蜜罐里泡大,在朝堂上顺风顺水,谁敢给他钉子碰?”
“这不行!”
“咱朱家的种,大明的储君,咋能当温室里的花朵?咱得给他上强度,得让他知道天下的事有多难!”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有后怕,也有庆幸。
“这天下百姓的性命,不是儿戏,开不得玩笑。咱得让大孙去撞南墙,让他刻在骨子里明白,百姓的事,一个承诺,就是一座山!”
“不能就这么张嘴,轻易许诺。”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
“咱那会儿连后路都想好了。咱想着,让大孙自个儿去扑腾,去商贾那儿筹钱。咱呢,就在后头给他托底,把银子备好。”
“他要是没筹到,碰一鼻子灰,碰得头破血流,诶,那正好!”
“咱就站出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他撑腰!告诉所有人,他朱允炆办不成的事,有咱这个爷爷兜着!咱大明的皇帝,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咱认!”
他越说越兴奋,拍了一下大腿,发出“啪”的一声。
“咱这个想法,不错吧?”
他侧过头,将目光投向朱标牌位旁,他妻子的牌位,声音放轻。
“哈哈哈哈。妹子,你也觉得不错吧?你再夸咱两句?咱就爱听你夸咱。”
老朱放声大笑,笑声在殿梁上盘旋,却驱不散眼底涌上的水汽。
他抬起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擦去泪水,声音里带着鼻音,继续道:
“可后来咱大孙做了什么,你指定是猜不到了。”
“哈哈哈,妹子你也好奇吧?这事儿啊,别说你,你指定猜不到,连咱都猜不到!”
他的眼中爆发出光亮。
“这小子,咱的乖孙,他还真就从那帮铁公鸡手里,把钱给生生抠出来了!”
“他接下差事的第二天,就一个人跑进宫来找咱了。”
“咱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小子是不是碰壁了,这么快就来找咱帮忙?咱还盘算着,该怎么安慰他,怎么给他兜底。”
“结果你猜,咱大孙干了啥?”
老朱一拍案几,烛火跟着一跳。
“他给咱带来了三十六万两银子!”
他的声音拔高,每个字都像从胸膛里炸出来。
“没错!三十六万两!谁能想到?谁敢想!咱大孙,一天时间,就从那群商贾手里,弄到了三十六万两湖广赈灾的粮款!”
“啧啧啧........”
老朱咂摸着嘴。
“这小子,有本事!是咱老朱家的种!”
他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龙袍在身后拖着。
“之后!这事还没完!”
“几天的功夫,他又从那帮商贾手里,给咱弄来了四百二十七万两银子!”
“四百二十七万两!”
老朱伸出四根手指,又比划了一个二,一个七,要把这个数字刻在空气里。
“没错,妹子,你没有听错!咱也没有说错!是整整四百二十七万两,只多不少!”
他的呼吸粗重,双颊因为激动而泛红。
“这........这要是再加上先头的那三十六万两,可就是........四百六十三万两银子了!”
这个数字从他口中说出,连他自己都再次感到了震撼。
他停下脚步,目光再次投向妻子的牌位,脸上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故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说道。
“什么?你说这数目,快占了咱大明税赋的一半了?”
他仿佛真的听到了妻子的惊呼,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哈哈哈,妹子,你那是老黄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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