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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朱御史封侯的大喜日子,诸位若是来庆贺的,蓝某欢迎。若是来找麻烦的........”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起来,那是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杀气,毫不掩饰地释放而出。
“可别怪蓝某不客气。”
他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是能把刀架在皇帝脖子........哦不,是能把刀架在任何人脖子上的混不吝。
沙场宿将的威严,此刻化作实质的压力,反向朝朱允炆三人压了过去。
只是,这股威严之下,藏着连他自己都几乎要被压垮的沉重。
那把无形的刀。
那把日日夜夜悬在凉国公府满门上下的刀。
想起那些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夜晚,蓝玉的眼神深处,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晦暗。
朱煐。
那个年轻人的分析,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血淋淋的现实剖开,摆在了他的面前。
——无论是朱允炆上位,还是朱允熥上位,你凉国公府,满门皆是死路一条。
这句话,当时听来如同晴天霹雳,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打入了自闭的深渊。
那段日子,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闭上眼,就是两条通往地狱的绝路。
朱允炆上位。
蓝玉几乎能清晰地描摹出那一日的场景。为了给皇太孙彻底扫清障碍,为了避免他这个手握重兵的骄兵悍将,在未来发动兵变,另立与他血缘更亲近的朱允熥........
那位高坐龙椅之上的陛下,会如何做?
老朱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必然是雷霆一击,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将整个凉国公府连根拔起,碾成齑粉。
这个推测,不是悬在心头的利剑。
而是已经贴在了他脖颈上的冰冷刀锋,只待一个时机,便会划破他的喉咙。
那么,另一条路呢?
朱允熥上位。
这个念头,曾是他唯一的希望,可朱煐的分析,却将这唯一的希望也彻底击碎。
以老朱那多疑猜忌、掌控一切的脾气。
以朱允熥此刻表现出的懦弱性子和孱弱能力。
为了避免他蓝玉这个功高震主、权势滔天的舅姥爷,在朱允熥登基后成为挟制幼主的外戚,成为第二个霍光........
老朱,依然会对他和凉国公府出手。
甚至,会出手得更早,更狠。
因为那是为他自己选定的继承人铺路,更是为了大明江山的万世稳固。
两条路。
都是死路。
这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如同一张巨网,将蓝玉牢牢困住,越是挣扎,收得越紧。
那股窒息感,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段时间,他甚至连朝都不愿去上,整日将自己关在府里,对着墙壁发呆。
直到此刻,蓝玉才真正意识到一个他过去从未深思过的道理。
在朝中权势过大,在军中威势过大,手握泼天的功劳,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那不是护身符。
那是催命符。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可悔之晚矣。
如今想来,若是早些明白这个道理,或许就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这段时间以来,蓝玉整个人都陷在一种不见天日的幽闭之中。他闭门谢客,府门前的石狮子都落了一层灰。曾经能让他热血沸腾的宝马良驹,在马厩里不安地打着响鼻,他却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提不起来。那张陪伴他半生的雕弓,挂在墙上,仿佛弓弦都松了。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天。
直到一个名字,一道身影,如惊雷般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朱煐。
这个念头最初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火星,却在瞬间点燃了他枯寂的思绪,燃起了燎原大火。
蓝玉的眼珠,终于迟缓地转动了一下。
他开始思考。
不再是那种被恐惧攫住的、混乱的、奔向死路的挣扎。
而是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剖析。
剖析那位高居御座之上的老朱,析他数十年来惯用的帝王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