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似是不可思议,钱云翼双目圆睁,瞪着身下咫尺可得的美人,他挣扎着伸手,想要拔出没入脖颈的匕,可手臂抬到半空便倏然脱力,最终沉重地倒在了姜灼身上。
温热的血液仍在汩汩涌出。
失去了声息的钱云翼,不再动弹。
姜灼握紧匕的指节却还在抖。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血腥气在姜灼鼻尖弥漫开来,是带着铁锈般恶心的甜腥味。
尽管还在战栗着,姜灼很快反应过来,试图起身坐起,将钱云翼尚未凉透的尸体推开些,再推开些,想要摆脱这种令人作呕的触感。
但也就在撑起身的刹那,姜灼茫然的目光倏地定住——
对面林间,正有一人扶树赶来。
谢观澜玄甲染尘,眉目冷峻,手中攥着的,是姜灼先前挣扎时脱落的那件月白外衫。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斑驳的光晕,却照不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是他先要…欺辱于我。”
姜灼艰涩开口解释。
谢观澜目光沉静,什么也没有说。
正当姜灼以为谢观澜会就此离开时。
谢观澜越过了树丛,径直向姜灼走来。
可能是因为穿着盔甲,谢观澜的脚步很沉。
一步,一响,沉稳回荡在林间。
听得姜灼害怕。
他会把自己交给宗正寺吗?
钱云翼是户部尚书之子。
即便有太后维护,户部尚书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姜灼脑袋乱糟糟地想着。
谢观澜却已走到了姜灼身侧,松开了怀中的外衫。
那件外衫轻轻落上了姜灼颤抖的肩头。
接着,他将钱云翼扭曲的尸身踢开些许,随后俯身蹲下,拔出匕,手起刀落,向钱云翼的脖颈衔接处砍去。
“这是……?”
姜灼愣了。
并不是直接切割下头颅,谢观澜现在是在用匕纵向切入,随手抓起些许地上泥尘土和草叶覆上创面后,再一块块挖出模糊的血肉,搅动,破坏,却又不至于尸分离。
“毁尸,灭迹。”
谢观澜嗓音平稳,没有一点波动。
仿佛他处理的不是尸体而是一只羔羊。
残忍的画面让姜灼不得不移开了视线。
静谧的丛林间便只剩下利刃切割筋肉的闷响。
“你。”
谢观澜再次开口,指向的却是树林西侧的方向,“去洗。”
姜灼低头,才现刚披上的外衫虽然干净,但里面的中衣已经沾上了钱云翼的血迹。
姜灼默然点头。
碧蓝的湖泊隐于密林,平静无风的水面之下似乎深不见底,偶有飞鸟掠过,带来习习风声轻响。
寻了处隐蔽的水岸,姜灼用外衫换下中衣,开始就着湖水搓洗血迹。
幸好血迹尚未凝干,又兼之姜灼身穿丝质锦衣,还算容易洗净涤去。
将湿衣摊于石上晾晒后,胡乱裹着外衫姜灼只能抱膝呆坐在湖边,怔怔看着湖面泛起的层层涟漪。
林间清风吹拂,荡去姜灼身上残留的血腥气息。
姜灼想得很入神,直到谢观澜的影子笼罩住她,她才恍然若醒。
“……想什么?”
谢观澜用湖水洗净了双手和匕,又将锋利的匕递还给了姜灼。
姜灼接下匕,因杀人带来的战栗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
“谢将军,你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
“十三岁。”
谢观澜的回答依旧很简短。
“那当时又是为了什么才杀人呢?”
姜灼看向身旁的谢观澜,锋利眉眼下并没有什么表情,眼眸一如眼前深潭沉静,仿佛方才那般可怖的行径于他不过寻常。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谢观澜一定也杀了很多人,才能如今日这般熟练地处理尸体。
“他抢东西。”
陈郡谢氏原本也是名满天下的世家,只是谢观澜出生时早已落魄。
这些都是姜灼前世就已经知道的。
姜灼不知道的是,这所谓的落魄世家,到底要有多落魄,才会逼着十三岁的小公子杀人扞卫自己的东西。
“那个时候,你也会像我这样害怕吗?”
姜灼问。
“怕。”
谢观澜的答案很直接,但又顿了顿,难得地继续说话道,“但又想到,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就又不怕了。”
“……谢将军这样厉害的人,也会怕死吗?”
姜灼迟疑问道。
在前世的印象里,谢观澜是威风凛凛的杀神,也是无所惧怕的亡命之徒,实在很难将他与贪生怕死的懦夫一词联系起来。
“自然。”
谢观澜轻抬眼帘,微微侧身看向姜灼,似乎对姜灼的这个问题很不理解,强调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姜灼心道果然人活于世,大家都很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