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脉引·春潮》
春分刚过,盐田边的卤霜草冒了新绿,陈禾蹲在收雪池旁翻老陈头的账册,指尖忽然顿在"
卤花酿"
三个字上。
册页边角泛黄,画着个陶罐模样,旁边批注:"
春卤初涌时,取池面浮沫,混枣泥封坛,百日得酿。
"
"
这是做什么用的?"
萧凡扛着新劈的枣木柴过来,见她盯着账册出神,也蹲下身看。
陈禾指尖点在"
酿"
字上,又翻到后页——老陈头用炭笔写了行小字:"
卤花酿渍梅,可解夏暑。
"
萧晚拎着竹篮从枣林跑回来,篮里晃着半篮刚摘的青枣:"
姐,哥,阿伯让把去年的冻盐装袋,说城里百草堂要补货。
"
瞥见账册上的陶罐图,凑过来问,"
这是要做腌菜吗?"
陈禾没应声,起身往收雪池走。
春日的卤脉水比冬时更活,池面浮着层细白的沫子,像撒了把碎盐。
她用木勺轻轻舀起一勺,浮沫落在碗里,竟慢慢凝成了细晶。
"
这就是卤花?"
萧凡跟过来,看着碗里的东西稀奇。
"
账册说要取初涌的春卤花。
"
陈禾把碗递给萧凡,"
阿伯说过,春卤最烈,怕是这浮沫也带着劲。
"
正说着,阿伯扛着锄头过来,见他们围着收雪池,笑道:"
你们也现卤花了?老陈头以前做过这东西,说是比酸梅汤还解暑。
"
萧晚眼睛一亮:"
那我们也做!
等夏天热起来,渍梅吃肯定爽口。
"
陈禾点头,从柴房翻出个旧陶罐——是老陈头留下的,罐口缠着圈枣树皮,摸着还结实。
取卤花倒费了些功夫。
春卤沫子薄,得趁清晨太阳没出来时舀,不然一晒就化了。
萧凡跟着陈禾起了三个早,才攒够小半罐。
陈禾按账册说的,把青枣去核捣成泥,和卤花拌在一起,装进陶罐封了口,埋在枣树根下。
"
要埋一百天?"
萧晚蹲在埋罐的土堆旁,用树枝做了个记号,"
那得到夏至才能挖出来。
"
陈禾笑着拍她后背:"
急什么,等梅子熟了正好用。
"
这日傍晚,萧凡帮阿伯修补盐田的木栏,忽然听见村口传来马蹄声。
抬头望去,见个穿青布长衫的汉子牵着马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拎着个锦盒,正四处张望。
"
是外地来的?"
萧晚也看见了,扒着村口的老槐树看。
那汉子见萧凡望过来,拱手笑道:"
请问这里是陈记盐田吗?在下是江南来的药商,特来寻一种叫卤脉膏的东西。
"
"
卤脉膏?"
萧凡愣了下,转头喊陈禾。
陈禾跑过来,听汉子说明来意——他从一本旧医案上看到,陈记盐铺的卤脉膏能治风湿,特意渡江来寻。
"
爷爷的账册里没提过这个。
"
陈禾皱着眉翻账册,忽然在最后一页现张夹着的纸片。
纸片是麻纸做的,画着个石臼,写着"
春卤熬膏,掺枣枝灰,涂患处可驱寒"
。
"
或许是这个?"
陈禾把纸片递给汉子。
汉子接过看了,喜道:"
对对!
医案里说的就是春卤熬膏!
姑娘若能做,我愿出高价买。
"
阿伯走过来,摸了摸胡子道:"
老陈头以前给邻村的张婆婆熬过类似的东西,说是用春卤慢火熬的。
只是这膏费功夫,得守着锅熬一整天,不能糊。
"
陈禾点头应下,第二日便开始熬膏。
她在灶上架起粗铁锅,倒了半锅春卤,又按纸片说的,加了些晒干的枣枝灰。
萧凡蹲在灶前添柴,陈禾拿着长柄木勺不停搅——春卤熬到后来会变稠,稍不注意就粘锅底。
熬到日头偏西,锅里的卤汁终于成了膏状,黑褐色的,透着股枣木的焦香。
陈禾把膏盛进瓷碗,让汉子尝。
汉子用指尖蘸了点,抹在手腕上,片刻后叹道:"
就是这个味!
比医案里写的还醇。
"
汉子留下银子,又求陈禾多熬几碗,说要带回去给同行看看。
陈禾应了,却把银子推回去一半:"
初次做,不知效果如何,等好用了,下次再来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