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木槌把泥砸实,每砸一下就往泥上浇点凉卤汁:"
徐伯说这样泥干得快,埂子更结实。
"
砸到半人高时,鱼突然从水沟游过来,顺着埂边游了圈,尾鳍扫过的地方,泥竟变得更光滑了,像被抹过一样。
忙到日头偏西,挡卤埂终于筑好了,青石板缝里的卤水被挡住,不再往外渗。
老张捧着新碾的米回来,脸上笑开了花:"
不涩了!
我刚又碾了点,蒸出来的饭有米香了!
"
徐老人让他把米装在陶瓮里,瓮口用盐田边的干草盖着:"
这样能吸掉余味,存到冬天也好吃。
"
回盐母棚时,弟弟正坐在门槛上翻抄本,把今儿筑埂的事记下来,还在"
卤溢界"
三个字旁画了道波浪线。
"
伯,你看我画得对不?"
徐老人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张旧纸,是去年从镇卤瓮里找到的剖面图,图上标着"
秋承卤脉位置"
,红点正好在东头洼地边。
"
这就是承啊。
"
徐老人指着图上的红点,"
卤脉不是敌人,是盐田的性子,它抬头咱们就挡,它漫界咱们就疏,顺着它的性子接过来,它就会好好养田。
"
萧凡望着盐田,金晃晃的稻穗在风里摇,挡卤埂下的土坡慢慢变干,泛出赭褐色,跟别处的土融在了一起。
夜里起了露,萧凡去暖卤池看鱼,见它在池里游得欢,尾鳍上又多了道环纹,比之前的更清晰。
池边的散卤管还在冒凉气,把露水凝成小水珠,顺着管壁往下滴,滴在水里"
叮咚"
响。
他想起徐老人说的"
承"
,突然觉得老盐工留下的不只是陶管石板,是怎么跟盐田相处的道理——不硬顶,不蛮干,像接住一碗水似的,稳稳当当把卤脉的劲承下来。
第二天一早,弟弟拿着抄本跑过来,指着新记的那页说:"
哥,我在后面画了张图,把散卤管和挡卤埂都画上了,以后谁来种这盐田,一看就知道该咋做。
"
萧凡凑过去看,图上的鱼画得活灵活现,正游在挡卤埂边,尾鳍上的环纹闪着光。
远处老张正雇人割稻,镰刀割过稻秆的"
唰唰"
声传过来,混着稻穗的轻响,像支热闹的曲子。
徐老人坐在盐母棚前晒暖,抄本放在膝盖上,风吹得页角轻颤。
萧凡知道,这盐田的故事又多了一页,从春醒到夏盈,从秋承到冬藏,一辈辈人接过来的不只是田,是让卤脉和人好好过日子的心思,只要这心思在,盐田的脉就永远不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