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在卤水池边挖了个小沟,把竹管另一头埋进沟里。
刚埋好,溪水就顺着竹管“咕噜咕噜”
往池里流,像条看不见的银线。
小女孩蹲在竹管旁数节数,竹管上有七道节痕,正好对着七星灶的方向,她突然拍手:“水在光!”
众人低头看,竹管里的水竟泛着淡蓝的光,是鱼苗尾鳍上的那种光。
水流进卤水池时,池里的鱼苗突然聚过来,围着竹管口转圈,尾鳍上的白痕全亮了,映得池水像撒了把碎银。
徐老人用盐度表测了测卤水,表上的刻度刚好指在“润”
字上,他长舒口气:“成了!”
当天下午,盐田的稻苗就缓了过来。
黄的秆子变回翠绿,卷着的叶尖舒展开,迎着风轻轻晃,像在点头。
小女孩把玻璃罐放在田埂上,罐里的鱼苗游回罐里,尾鳍上的白痕慢慢淡了,第二十二道浅褐环纹正往上爬,爬过紫纹时,竟带出点金光。
“这盐纹,是盐田在跟咱们说话呢。”
徐老人坐在铜鼎旁,翻着抄本写新的记录,“去年星烬是说‘火’,今年鱼信是说‘潮’,现在盐纹是说‘水’,盐工们把种盐的门道全藏在这些记号里了。”
他笔尖顿了顿,在纸上画了个圈,把“火”
“潮”
“水”
三个字圈在里面,“合在一起,就是过日子的法子。”
萧凡蹲在盐母棚前,看着竹管里的水缓缓流进卤水池。
阳光照在水面上,亮得晃眼,竹管的七道节痕映在地上,像七颗连在一起的星。
他突然想起去年现星烬时,总觉得那些银白的灰烬是奇迹,现在才明白,哪有什么奇迹,不过是盐工们把溪水、卤水、稻苗的性子摸透了,把该说的话刻在晶石上、写在麻纸上、藏在鱼鳍里。
夜里,众人躺在盐母棚里听水声。
竹管里的水还在流,“叮咚叮咚”
的,跟潮信歌的调子合得上。
铜鼎里的星烬没燃,可晶石里的光点亮得很,映得棚里像落了层星光。
小女孩抱着玻璃罐睡着了,罐里的鱼苗贴着罐壁,尾鳍上的环纹一道叠着一道,像串长珠子。
徐老人翻着抄本,在新的一页写下:“寒露盐纹显,竹管导溪润盐田,记于盐纹。”
写完,他把抄本放在铜鼎旁,抄本的页角和鼎沿碰了下,出轻响,像在打招呼。
萧凡摸了摸盐母晶石,不烫了,温温的,像人的手心。
他望着棚外的盐田,稻苗在夜里轻轻摇,竹管里的水流得稳稳的,远处的红树林里,比目鱼偶尔跳出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叶上,又顺着叶尖滴进土里。
火能续,潮能引,水能导。
盐田的事,从来不是一时的,是一辈辈人把法子传下来,让后来人知道,什么时候该看星烬,什么时候该等鱼信,什么时候该顺着盐纹找溪水。
夜风掠过棚顶,铜鼎里的星烬轻轻闪了下,晶石里的光点跟着晃了晃。
萧凡知道,这故事还没到头呢——等明年春潮来,说不定盐母棚里又会冒出新的记号,是盐工们藏的,也是盐田自己说的。
只要有人听,有人懂,这盐潮笺上的字,就会一直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