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穿梭的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叶云天已经站在了一片泥泞之中。
脚下是刚过脚踝的烂泥,混杂着水草和不知名的腐殖质,散出潮湿而原始的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河水的腥气、泥土的腥甜,还有远处篝火燃烧的烟味——那是一种与一万年后“方舟”
绿洲里经过多重过滤的、带着金属味的循环空气截然不同的味道,粗粝,却充满了生机。
他抬起头,天空是一种澄澈的、近乎透明的蓝,几朵厚重的白云缓慢地移动着,投下巨大的阴影,掠过眼前这片广袤的冲积平原。
视线的尽头,一条浑浊的大河正奔腾咆哮,黄色的浪涛裹挟着泥沙和草木,气势磅礴,却也带着令人心悸的狂暴——那是黄龙河,一万年前的黄龙河,还未被后世的堤坝和水库驯服,带着原始的野性,滋养着这片土地,也肆虐着这片土地。
叶云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不再是那双手在实验室里操作精密仪器、在了望塔上抚摸冰冷栏杆的手了。
这双手粗糙、黝黑,指关节粗大,掌心布满了厚厚的茧子,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垢——这是“云伯”
的手,一个刚刚出现在这片土地上,自称懂些“水性”
的流浪者的手。
他的行囊很简单:一块打磨得异常平整的木板,上面用烧黑的木炭画着简单的刻度(这是他能制造出的、最不引人注目的“测量工具”
);一把用燧石和兽骨打磨的简陋铲子;还有一小袋从穿梭舱紧急储备里取出的、被他刻意磨成粉末状的盐——在这个时代,盐是比黄金更珍贵的硬通货,也是他能快获得信任的敲门砖。
他花了三天时间,在黄龙河沿岸徘徊。
他看到了那些用泥土和茅草搭建的、低矮而简陋的棚屋,簇拥在地势稍高的土坡上,像一群瑟缩的蚁穴。
他看到了皮肤黝黑、骨瘦如柴的人们,男人赤着上身,拿着粗糙的石器在地里刨挖着刚播下的种子,女人则在河边用陶罐艰难地汲水,孩子们光着脚丫在泥地里追逐,眼神里却带着对这条大河的恐惧。
他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恐惧的根源。
白天,烈日炙烤着大地,地里的幼苗蔫头耷脑,河流水位以肉眼可见的度下降,露出大片干裂的河床;可到了夜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能让河水暴涨,浑浊的洪水漫过河岸,冲毁棚屋,卷走牲畜,甚至吞噬生命。
“又要旱死了……”
一个背着柴火的老汉路过他身边,看着龟裂的土地,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上个月的大水刚冲了半坡的谷子,这才刚种下,天就不下雨了。”
“冲了就再堵嘛。”
叶云天用尽量生涩、符合这个时代习惯的语言回应,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更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
老汉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带着一丝麻木的嘲讽:“堵?怎么堵?用泥巴?用石头?水来的时候,连山都能冲垮,这点东西顶个屁用!”
叶云天沉默了。
他知道,这正是问题所在。
这个阶段的人类,面对水患,本能的反应就是“堵”
——用泥土筑堤,用石头垒坝,试图将水限制在固定的河道里。
可他们不明白,水是活的,是有力量的,就像一头狂奔的野兽,一味地阻挡,只会让它积蓄更大的能量,最终以更具毁灭性的方式爆。
就像一万年后的人类,以为可以无节制地抽取地下水,可以肆意地污染河流,可以用技术手段“控制”
自然,最终却迎来了彻底的干涸。
他必须找到部落的领,那个被人们称为“洪方氏”
的壮汉。
洪方氏的棚屋比其他人的稍大一些,用粗壮的树干做支架,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
当叶云天找到他时,他正蹲在地上,看着几个部落成员用兽皮擦拭着石斧,脸上带着焦虑。
“你是谁?”
洪方氏站起身,他很高大,肌肉结实,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叶云天,“外来的?”
“路过的,懂点水性,”
叶云天放下行囊,从里面取出那小袋盐,递了过去,“闻着这河的味道不对,过来看看。”
盐袋打开的瞬间,一股咸涩的气味飘散开来。
洪方氏和周围的几个部落成员眼睛都亮了——在这个时代,盐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也是稀缺品。
洪方氏接过盐袋,掂量了一下,眼神缓和了些:“懂水性?你能让天不下雨,还是能让水不涨?”
“不能。”
叶云天摇头,目光投向远处奔腾的黄龙河,“水是天上来的,是地里渗的,谁也拦不住它动。
但我们可以让它往该去的地方动。”
“该去的地方?”
洪方氏皱眉,“水不就该在河里流吗?”
“河也有吃饱的时候。”
叶云天拿起地上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一条弯曲的线,代表黄龙河,又在旁边画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