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像颗烧得发白的太阳。林雅的影子被钉在灰扑扑的墙面上,随着她绞动红绳的动作微微发颤。那串红绳手链是去年生日妈妈给的,此刻在强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绳结处磨得发亮,像道嵌进皮肉的疤。
季洁把搪瓷杯推过去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出轻响。温水在杯里晃了晃,内壁迅速凝出细密的水珠,顺着杯身蜿蜒而下,在桌面上洇出浅褐色的痕迹。她忽然想起昨天去周秀兰家时,老巷的青石板路也是这样,被雨水泡得发亮,每道裂纹里都藏着深褐色的水洼。
“周秀兰老师的卧室,有个带锁的樟木箱。”季洁的指甲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声音不高,却让林雅绞绳的手指猛地顿住,“我们撬锁的时候,闻到很浓的樟脑味,混着点……旧胭脂的香气。”
林雅的喉结动了动,视线死死盯着那杯温水。杯口的水珠正顺着边缘滚落,在桌面上聚成小小的水潭,像极了她书包里那本被雨淋湿的笔记本。
季洁把证物袋推过去。透明塑料袋里,泛黄的订婚照被固定在硬纸板上,照片里的周秀兰穿着红裙子,领口别着朵绢花,站在年轻的林正雄身边。男人穿着笔挺的蓝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旧手表——林雅认得那表,后来爸爸留给了她,去年被妈妈当掉了。
“三十年前的五一,本该是他们的婚期。”杨震从档案袋里抽出张泛黄的报纸,社会版角落有则不起眼的报道,“那天周秀兰没去民政局,林正雄在门口等了整上午。”
林雅的肩膀突然绷紧,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红绳在她腕间勒出道红痕,像条快要喘不过气的小蛇。“我爸从来没提过她。”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毛刺,“周老师只是我的补课老师,每周三下午来家里。”
“上周三她没来。”季洁翻开笔录本,钢笔在纸面划过轻响,“你妈妈说你那天发了高烧,可社区诊所的记录显示,你下午三点去买过创可贴。”
林雅的手指猛地攥紧,红绳深深嵌进掌心。她忽然想起那天的事,周老师没来补课,她背着书包在巷口等了好久,直到卖冰棍的张爷爷收摊,才看见周老师撑着黑伞从巷尾走来,裤脚沾着泥,眼眶红得像哭过。
“那些信,你该认得字迹。”季洁把信件复印件排开,蓝黑墨水在泛黄的信纸上洇开,字迹娟秀却带着颤抖,“\"正雄,小雅满月那天我去了,她笑起来像你,眼睛亮亮的\"——这是你满月时,周秀兰写给你爸爸的。”
林雅的呼吸变得急促,那些字迹像活过来的虫子,顺着她的视线往脑子里钻。她想起爸爸病床前的铁盒子,里面塞满了这样的信,妈妈总趁爸爸睡着时拿出来撕,碎纸像雪片似的飘进垃圾桶。
“护士说,你爸爸去世前半小时,周秀兰在病房里哭。”杨震的声音压得很低,“她说\"当年我要是跟你走了,是不是就不一样了\",你爸爸没说话,只是把床头的相册翻到你周岁那天。”
“我不知道!”林雅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尖叫,“我爸走的时候我才七岁,我什么都不记得!”
季洁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注意到她耳后的碎发——深棕色里藏着几缕黑色的发根。“上周四下午,你去理发店染了头发,对吗?”她抽出张监控截图,画面里的女孩低着头,发尾在阳光下泛着棕褐色的光,“可你妈妈说,你从没染过头发。”
林雅的脸瞬间白了,手忙脚乱地把碎发别到耳后。“是……是同学说我头发太黑,像老太太……”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怕被谁听去似的,“她们总笑我穿旧衣服,说我爸不要我了……”
“所以你翻进周老师家的时候,头发是棕色的。”季洁把现场照片推过去,台灯底座的暗红痕迹在照片里格外清晰,“技术科说,这是染发剂里的氧化成分,和你发尾的成分完全一致。”
林雅的嘴唇哆嗦着,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往下扯。“不是的……我只是回去拿作业本……”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补课班老师要检查,我要是交不上,又要被骂了……”
“五点十分,你从后巷的窗户翻进去。”杨震调出巷口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的雨丝斜斜地织着,穿校服的女孩猫着腰,从周秀兰家卧室的窗台跳进去,“那时候周老师在书房,对吗?”
林雅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豆大的泪珠砸在桌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听见她在哭……”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水泡过的棉花,“她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个玻璃杯,嘴里一直说\"对不起\"……”
审讯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声响,冷风卷着她的哭声往角落里钻。季洁想起周秀兰书房的样子,红木书桌靠窗放着,上面摊着本《唐诗宋词选》,\"相思相见知何日\"那页被折了角,旁边的玻璃杯里还剩小半杯浑浊的液体。
“她喝了一口,突然就倒下去了。”林雅的身体剧烈地发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瞬间,“杯子从手里滑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我吓得不敢动,躲在门后看她躺在地上,眼睛睁着,好像在看我……”
杨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