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腥气,“我们就在矿灯照得到的地方刻这个三角,你刻一个,我刻一个,知道还有人活着,就还有盼头。”
风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带着远处城市的喧嚣,却吹不散这弥漫在空气里的沉重。“后来出来的没几个……”罗洋的喉结又动了动,“我留着它,是想记住我这条命是怎么来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也是想告诉自己,活着就得狠一点,不然早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被角落里传来的几声野猫叫吞没。谁也没想到,这个在数起凶案现场反复出现的三角形,这个如同死亡符号般令人恐惧的印记,竟藏着这样一段被深埋在黑暗地下的过往,一段沾满尘土与血泪的记忆。
“把他带走。”杨震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灰尘,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纷纷扬扬地落下。阳光透过破洞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像他此刻的心情——案件告破的释然,与对罪恶根源的沉重。
罗洋被两名警察架起来时,瘦弱的身体晃了晃,像一株被狂风摧折的枯木。他忽然挣扎着回头,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养鸡场里回荡,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那批货……还有一部分没出手,在……”
后面的话被呼啸而至的警笛声彻底吞没,但早已待命的技术人员没有丝毫迟疑。他们根据罗洋刚才藏身的位置仔细搜查,很快在一个锈蚀的鸡笼夹层里,找到了另一小袋密封严密的白色粉末。透明的晶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经初步检测,正是剧毒的氰化钾。
押解罗洋的警车扬起一阵尘土,缓缓驶离这片废弃的场域。杨震和季洁站在养鸡场门口,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橘红色的余晖像融化的金子,铺满了西边的天空,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交织在一起,仿佛从未分开。
“结束了?”季洁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松弛,像是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可以稍稍放松。她抬手揉了揉眉心,那里因为连日的奔波而布满了细密的纹路。
“案件暂时告一段落。”杨震望着夕阳,目光深邃,“但罗洋说的对,想买这些东西的人还有很多。只要有利益在,就还会有下一个\"老刀\",下一个标记。”他顿了顿,侧头看向季洁,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驱散了些许沉重,“所以,我们还得接着干。”
季洁点点头,视线越过荒芜的田野,落在远处城市边缘的方向。那里的灯光已经次第亮起,像一颗颗缀在夜幕上的星辰,明明灭灭,却从未熄灭。她知道,六组的办公室里,那盏白炽灯此刻一定也亮着,在夜色里透出温暖而坚定的光,等待着他们回去。回去整理厚厚的卷宗,总结错综复杂的案情,然后,迎接下一个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挑战。
杨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那是技术刘刚刚拓印下来的三角形印记。他走到养鸡场门口那根锈蚀的铁柱旁,将拓印图用胶带贴在上面,旁边用马克笔写着一行字:“罗洋,矿难幸存者,2003年”。风拂过纸张的边缘,发出哗啦啦的轻响,那个曾经令人恐惧的死亡符号,此刻在夕阳的余晖里,仿佛变成了一个沉默的警示,提醒着每一个人,罪恶的根源往往藏在那些被遗忘的角落,藏在那些无人问津的过往里,而追寻真相的脚步,永远不能停歇。
警车里,罗洋靠在冰冷的铁栏杆上,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霓虹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喉咙里又开始发痒,带着熟悉的灼痛感。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抚摸着虎口的刀疤,那里的皮肤早已失去知觉,只剩下坚硬的触感,像他这半生走过的路——布满荆棘,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韧性。
车窗外的灯光一闪而过,最后,一切归于黑暗。就像那个深埋在井下的夜晚,就像这个终于走到尽头的人生。只有那个三角形的印记,还留在废弃养鸡场的铁柱上,在月光下静静伫立,等待着被更多人看见,被更多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