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窗帘缝隙漏进来的第一缕阳光像把金色的小刀子,精准地割在地板的木纹里。季洁盯着那道光影看了足足有十分钟,看它从细瘦的一条慢慢晕成模糊的一片,直到窗棂的影子在光带边缘投下参差的锯齿,才轻轻掀开被子。
床单摩擦的窸窣声里,杨震的睫毛颤了颤。季洁停住动作,借着微光打量他——眼尾的细纹比三年前深了些,是上次抓捕行动中熬夜盯梢留下的;左眉骨那道浅疤藏在眉峰阴影里,那是替她挡酒瓶时划的。她指尖悬在他脸颊上方半寸,终究没敢落下,只是俯身,用几乎要融进晨光里的声音说:“醒醒,今天跟我去个地方。”
话音刚落,杨震就睁开了眼。他向来警醒,哪怕是在最安稳的睡眠里,也像揣着半醒的雷达。“又出任务?”他哑着嗓子问,伸手去摸枕边的手机,屏幕漆黑一片,还不到出警时间。
季洁摇摇头,起身时被子滑落,露出睡衣领口绣着的小雏菊——那是去年结婚纪念日杨震挑的,说她穿浅黄好看。“不是单位的事,”她转身从衣柜里拿出叠好的米白色衬衫,“老郑说他爱人之前调理身体的中医不错,我约了今天上午。”
杨震坐起身,乱糟糟的头发垂在额前。他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个牛皮纸袋,边角被摩挲得发毛,里面露出半截病历的纸角。“上周西医的检查单......”他话说到一半顿住了。上周三拿到的报告上,"子宫内膜偏薄"几个字像冰碴子,硌得两人一路没说话。
“西医说慢慢来,”季洁把衬衫纽扣系到第二颗,指尖有点发颤,“我想试试中医,双管齐下总好点。”她没说的是,昨晚她翻出了压在箱底的孕检单,那是上次任务流掉的那个孩子留下的唯一痕迹。单子边缘已经泛黄,她摸着上面"孕4周+"的字样,摸到后半夜才迷糊睡着。
杨震没再多问,掀开被子下床。他的动作很轻,脚踩在地毯上几乎没声音——这是这两年养成的习惯,知道季洁后半夜总睡不踏实,怕吵醒她。“我去洗漱,”他路过季洁身边时,顺手捏了捏她的肩膀,“穿件厚点的外套,今早听天气预报说降温。”
七点十五分,两人站在胡同口等车。季洁裹着驼色大衣,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牛皮纸袋,指节泛白。杨震注意到她时不时瞟向胡同深处,那里藏着他们要找的中医馆。“别紧张,”他把保温杯递过去,“刚泡的红糖姜茶,你胃寒,喝点暖暖。”
保温杯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季洁吸了口热气,姜的辛辣混着红糖的甜在喉咙里散开。“你说......”她顿了顿,看了眼杨震,“老郑爱人是调理了多久才怀上的?”
“好像是大半年?”杨震挠挠头,努力回忆着,“上次聚餐他提过一嘴,说那老大夫厉害,不光调身体,还管"顺心"。”他故意把"顺心"两个字说得轻快,眼角余光瞥见季洁嘴角牵了牵,算是笑了。
公交车在巷口停住,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靠窗的座位还留着清晨的凉意,季洁坐下时,杨震自然而然地把外套脱下来垫在她腰后。车窗外,老城区的灰瓦屋顶渐渐被晨光染成蜜糖色,晾衣绳上的白衬衫在风里轻轻晃,像只振翅欲飞的鸽子。
中医馆藏在三条胡同交汇的地方,朱漆门扉上的铜环被磨得发亮,门楣上"德仁堂"三个字刻在斑驳的木匾上,笔画里还嵌着经年累月的灰尘。推开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长叹,像是在欢迎久违的客人。
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不是医院里那种带着消毒水味的冲鼻,而是混着陈皮的醇厚、当归的微苦,还有点说不清的草木清香,像把晒干的旧草药铺在了记忆里。季洁愣了愣,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的药箱,每次感冒发烧,外婆就会从那个掉漆的木箱子里翻出棕色的药包,熬出的药汤也是这个味道。
“两位是预约来的吧?”里屋走出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和气的笑,“郑先生打过招呼了,刘大夫正在里面等着呢。”
穿过挂着晾干药草的天井,就到了诊室。靠窗的梨木桌后,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鼻梁上架着副银丝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很,像浸在水里的墨石。他正低头翻着本线装书,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笑了笑:“坐吧,姑娘先把胳膊伸出来。”
季洁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挽起袖子时,手腕微微发颤。杨震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她能感觉到他目光落在自己肩上,像片温热的羽毛。老大夫的指尖搭上来,指腹带着常年捻药留下的薄茧,温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过来,让她莫名安定了些。
诊室里很静,只有药香在空气里浮动,还有老大夫偶尔翻页的沙沙声。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摊开的处方笺上,把"当归黄芪"这些字照得清晰可见。季洁盯着那些字看,忽然觉得它们像一群安静的小虫子,正慢慢爬向某个未知的希望。
“脉象虚浮得很呐。”老大夫收回手,摘下眼镜用布擦了擦,“姑娘是不是总熬夜?心里头还压着事?”
季洁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指尖掐进棉布的纹理里。“嗯,工作忙,有时候得值夜班。”她没说那些压在心里的事——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