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组办公室特有的紧张感像无形的藤蔓,顺着袖口钻进鼻腔,带着一丝冰冷的化学感。季洁推开重案组办公室的门时,夕阳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狭长的金斑。周淑婷坐在靠窗的位置,对着电脑屏幕出神,侧脸被光线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条纹,像一幅刻意用光影营造疏离感的油画,只是画中人眼底的游离,藏不住心事。
“季姐,你回来啦?”周淑婷像是被门轴的轻响惊醒,立刻转过头,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意。那笑容标准得像训练过,嘴角弯起的弧度不多不少,只是没抵达眼底,那双年轻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恍惚。“杨组长那边刚打电话来,说李志强家没人,邻居说他这几天都没露面,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季洁没接话,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深棕色的实木桌面上,摊着几本翻卷了角的案件卷宗,桌角的绿植叶片上还沾着上周的雨水痕迹。她将手中的文件夹轻轻放下,金属搭扣碰撞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做完这一切,她才抬眼看向周淑婷,目光平静得像深秋的潭水,不起一丝波澜:“你那本蓝色笔记本,我看到了。”
周淑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她下意识地绞紧了制服下摆,指尖用力到泛白,布料在指缝间起了褶皱:“季姐……您说什么呢?我不太明白。”声音里带着刻意维持的镇定,却藏不住尾音的发颤。
“第三十七页,\"近水楼台先得月\",红笔圈的。”季洁的声音不高,像落在石板上的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角的台历,“还有台历上圈的生日,旁边画的小蛋糕。周淑婷,你进队三个月,现场勘查报告错漏三次,审讯记录格式改了五回,业务没见多精进,心思倒是花了不少在旁的地方。”
女孩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慌乱被一层倔强覆盖,像被戳破伪装的小兽,索性露出了尖刺:“季姐,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杨组长经验丰富,能力出众,我只是……只是很敬佩他,想多向他学习罢了。”她刻意加重了\"学习\"两个字,试图让语气显得理直气壮。
“学习?”季洁轻轻笑了声,那笑意里带着点自嘲,更多的是历经岁月沉淀的从容。她拉开椅子坐下,椅背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你知道我和杨震认识多少年了吗?”
不等周淑婷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下去,目光飘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夕阳正一点点沉入远处的楼宇,给云层镀上金边,像是透过时光的滤镜,看到了十多年前的景象:“我们是在六组认识的。那时候条件比现在苦多了,办公室就那么大点地方,四张桌子挤在一起,转个身都得小心碰掉文件。案子一来连轴转,三天三夜不合眼是常事,咖啡喝到胃里发苦,趴在桌上眯十分钟就算奢侈。”
她的声音慢了下来,带着回忆的温度:“有次追一个持枪抢劫犯,在城郊的废弃工厂。那家伙穷凶极恶,举着枪就冲我过来。杨震当时离我还有几步远,想都没想就扑过来把我推开,子弹擦着他胳膊过去,血瞬间就把警服浸透了。他咬着牙把人扑倒按住,直到同事赶过来,才肯松手去医院。医生说再偏半寸,就伤到骨头了。”
周淑婷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季洁投来的目光按住。那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静,让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时候我们吵过无数次架。”季洁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的划痕,那是当年杨震为了拍桌子强调线索,不小心用钢笔尖划下的。“为了查案的方向争得面红耳赤,为了谁先冲进有危险的房间互不相让,最多次是为了他总把危险留给自己。有次他跟嫌疑人搏斗,从楼梯上滚下去,脑震荡躺了半个月。我守在病床前,看着他头上缠着纱布,迷迷糊糊还念叨着\"监控里那个穿蓝外套的可疑\",那时候就想,这辈子跟这个人耗上了,值了。”
阳光又暗了几分,办公室里的光线开始变得柔和。季洁的声音放柔了些,像是怕惊扰了回忆:“从六组到重案组,我们一起熬过多少通宵?数不清了。见过多少生死?更是记不清了。他胃不好,是当年为了盯梢,在零下几度的巷子里蹲了两天,一天只吃一个馒头落下的毛病,现在一着凉就疼得直冒冷汗。他脖子上有道疤,三厘米长,是为了救一个被绑架的孩子,被歹徒的刀划的,现在天阴下雨还会痒。这些,你知道吗?”
周淑婷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指尖的力度松了些,制服下摆的褶皱却更深了。但她依旧梗着脖子,像是不服输的幼兽:“那又怎么样?过去的事再难忘,也抵不过朝夕相处的陪伴。季姐,您和他在一起那么久,早就从爱情变成了亲情,可杨组长需要的,或许是新鲜的、能给他带来活力的人。”
“活力?”季洁挑眉,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像手术刀划开表象,直抵内核。“你所谓的活力,是每天早上递水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是汇报工作时装作怯生生的样子,等着他说\"没关系慢慢讲\",还是像刚才这样,拿着碰巧发现的线索给他打电话,创造单独去现场的机会?”
她站起身,走到周淑婷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