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钢丝球擦锅,动作轻得像在擦什么宝贝。
"
以前怕人笑话。
"
沈建国的声音闷在锅沿后,"
下岗那年,我蹲在楼道里哭,觉得这辈子就剩个没用。
现在才明白,笑话也是日子的一部分——你看张大爷,当年笑我抠门,现在不也蹲这儿喝我熬的汤?"
厨房外的梧桐叶沙沙响。
父子俩坐在台阶上,沈建国摸出包老烟,刚要抽,又想起什么似的收回去。
沈星河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忽然觉得那些被他精心计算的商战、投资、未来,都远不如此刻台阶上的沉默来得真实。
半夜起了雾。
沈星河在值班室翻来覆去,听见厨房方向有响动。
他披了件外套出去,看见灶房窗户漏着光,父亲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株老松树。
"
老沈啊,你这辈子最对不起谁?"
沈建国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混着锅铲刮锅底的轻响,"
不是厂里,不是国家,是你儿子。
"
沈星河的脚步顿在离厨房三步远的地方。
他看见父亲伸手摸了摸锅沿,又缩回手,像是怕烫着:"
他小时候想吃肉,我总说等工资;他高考填志愿,我非让报机械系;他创业那年,我摔了他的计划书现在才明白,他要的不是我给他指方向,是我能站在他身后,说一句你做的,爸信。
"
雾水顺着瓦檐滴下来,打湿了沈星河的肩头。
他退回房间,从公文包里取出那本"
糊锅守则"
复印件——这是他重生后整理的,记录着父亲当年在厂矿食堂的做菜心得。
他翻到扉页,用钢笔写下:"
父亲烧糊的饭,是儿子没听懂的道歉。
"
次日清晨,沈星河系上父亲递来的旧围裙。
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淘米,却把水放多了;点火时手一抖,柴火"
轰"
地窜起半人高。
"
你这火要出事!
"
沈建国急得直搓手,抄起锅铲就要抢。
话音未落,锅底已经冒起青烟。
父子俩手忙脚乱刮焦屑,沈星河的袖子沾了锅灰,沈建国的围裙蹭了米汤,倒把几个早起的老人逗得直乐。
"
叮"
的一声,沈星河的手机亮了。
是林夏来的社区群截图,投票界面上"
下一轮糊锅节总主持:沈建国"
的选项,票数已经飙到了八十。
"
爸,下次我来烧,你歇会。
"
沈星河擦着额头的汗,抬头正看见父亲被烟火熏红的眼角。
老人愣了两秒,重重地点头,那点光在雾里闪了闪,像颗落进汤里的星子。
晨雾渐散时,社区工作人员来送新置的灶具。
沈星河帮着搬铁锅,听见小刘翻着登记本念叨:"
下一轮糊锅节场地要不就设在养老院天井?
老人们说,在梧桐树下吃饭,能闻见当年车间的槐花香。
"
沈建国蹲在旁边擦新锅,听见这话,手指在锅底轻轻敲了敲。
那声音清清脆脆,像在应和什么即将到来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