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炉。
这是他前两年找人特制的,防风、省煤,从前总揣在怀里怕磕着碰着。
此刻他擦去炉身的灰,提着往巷口走。
老张头正往炉里添煤,抬头见他,忙要起身:"
小沈,这是"
"
总灶得有个趁手的家伙。
"
沈星河把炉子塞进老人怀里,"
我留着你送的炭盆就行——您看,这炉壁上刻着众火俩字,我找人雕的。
"
老人摩挲着炉身的刻痕,忽然把炭盆往他怀里塞:"
那你拿这个,我用旧的。
"
他指了指墙角裂了道缝的破炉,"
这炉子跟了我三十年,借出去的火能绕巷子三圈。
"
沈星河没推辞。
他蹲下来,从饭盒里挑出点焦屑,撒在炭盆里:"
这是我妈的火,您替我传给需要的人。
"
老人蹲下来和他平视,眼角的泪又冒出来:"
小沈啊,我活了七十岁,头回明白——火这东西,越分越旺。
"
日头爬到头顶时,沈星河路过街角那家倒闭的小餐馆。
生锈的卷帘门半拉着,门口堆着废弃的炉灶,铁炉身上结着厚灰,炉膛里塞着半块没烧完的蜂窝煤。
他蹲下来,用袖口擦了擦炉壁,突然顿住——炉膛内壁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迹:"
老张记——1998"
。
血"
嗡"
地冲上头顶。
1998年,父亲刚下岗,在这家餐馆的前身——国营食堂当帮厨。
他记得父亲总说,那年冬天冷得邪乎,食堂的炉子总灭,他就蹲在炉前守着,在炉壁上刻名字记火。
"
老板?"
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头花白的店主正用竹扫帚扫地上的碎碗,"
这炉子是老物件了,我接手时就有。
"
他指了指刻痕,"
听老辈说,当年有个姓沈的师傅,总把烧糊的饭分给没饭吃的孩子。
"
沈星河摸出饭盒,倒出一点焦屑撒进炉膛。
焦黑的粉末落在炉底,像撒了把星星。
他又摸出炭块,在墙上歪歪扭扭写了行字:"
此火可借。
"
店主停了扫帚,盯着那行字看了会儿,突然哼起了调子。
沈星河耳尖一动——那是父亲常哼的老厂号子,"
大铁炉,烧得旺,一锅热饭暖十家"
他转身要走,店主在身后喊:"
小伙子!
"
沈星河回头,见老人举着块红炭,"
我这有现成的火,要借不?"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沈星河抱着炭盆往城郊走,风里飘来股饭香,是白菜炖豆腐的味道,混着点焦糊气。
他拐过最后一个街角,远远看见片空地,十几顶蓝白帐篷歪歪扭扭立着,帐篷前支着口大铁桶,几个穿工装的人蹲在旁边,正用树枝拨弄桶里的火。
有人抬头看见他,冲他招了招手:"
兄弟,过来烤烤?
我们刚借到火,能分你块炭。
"
沈星河踩着碎砖走过去,炭盆里的火星子在风里跳。
他忽然想起老张头的话:"
自家火旺,不如众火长。
"
暮色里,铁桶的火苗"
噌"
地蹿高,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