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在阳台站了半宿。
晨雾漫上来时,他看见巷口那顶蓝布棚子下,老张头又踮着脚去够邻居家的窗台。
老人的棉鞋尖在青石板上蹭出两道白印,手里的炭盆晃了晃,几片红炭簌簌落进灰里。
"
老张头!
"
隔壁窗户"
吱呀"
开了道缝,系蓝围裙的王婶探出半张脸,手里举着块烧得通红的蜂窝煤,"
昨儿不是说过嘛,直接敲窗!
"
她手腕一抖,煤块精准落进炭盆,火星子"
噼啪"
溅起,在老人灰白的间跳了个旋儿。
沈星河俯下身子,看见老人蹲在煤炉前,用枯枝拨弄着炭盆里的火星。
他的手指节肿得像老树根,却把每块炭都摆得整整齐齐,像是在码放什么宝贝。
"
借个火种?"
老人抬头冲三楼晾衣服的李奶奶笑,"
您家煤球旺,分我半块?"
李奶奶端着搪瓷缸探身:"
成!
我这就拿火钳夹——"
话没说完,对门刚放学的小胖子举着蜡烛跑过来:"
张爷爷!
我刚用蜡烛点着了作业本,给您!
"
他举着颤巍巍的火苗,蜡油滴在指节上也不躲。
老人接过蜡烛,先凑到炭盆边引着,再小心吹灭烛火:"
留着写作业用。
"
他抬头时,沈星河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昨晚的泪,此刻却弯成两朵花,"
小乐子的火,烧出来的粥甜。
"
煤炉"
轰"
地窜起火苗时,沈星河摸了摸心口的饭盒。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盒底结着层黑黢黢的焦糊,是她最后一次给他熬的小米粥。
从前他总怕这焦糊散了,此刻却忽然闻见,那焦香里混着王婶家的葱花味、小乐子家的橘子皮味,还有老张头昨晚煮的萝卜汤味——原来这些年,他守着的从来不是一口锅的火,而是整条巷子的烟火。
手机在身后震动。
林夏的视频请求跳出来,她的马尾辫沾着晨露,身后是社区公告栏,上面歪歪扭扭贴着张纸:"
移动糊锅队招募——会生火的来,不会的带锅。
"
"
你猜怎么着?"
她把镜头转向路边,三辆改装过的自行车停着,后架上绑着小煤炉,车筐里堆着铝饭盒,"
刘奶奶说你爸那天在社区大会喊火不能断,大家就记心里了。
现在张叔的修车摊改免费补炉,王阿姨把早餐铺的剩煤全捐了"
她忽然压低声音,"
连我叔都报名了,说要替我妈还顿糊饭——当年我妈给他们厂送饭,总把锅烧糊。
"
沈星河望着屏幕里晃动的煤炉,喉结动了动。
林夏的耳坠在晨光里闪,是他去年送的,用母亲饭盒的焦屑烧融后打的银坠子。
"
夏夏,"
他摸出随身的本子,在"
借火"
两个字下画了道线,"
帮我记着,下次开会得加条守则:火要借,人要聚。
"
手机刚放下,座机就响了。
沈建国的声音裹着煤烟味钻出来:"
臭小子,今早我借火去了。
"
"
您?"
沈星河差点把本子掉地上。
记忆里的父亲总板着脸修机器,去年戒酒后才敢进厨房,第一次煮小米粥把锅烧得能敲锣,现在居然提着炭盆挨家敲门?
"
咳,"
父亲清了清嗓子,背景音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
老李头塞我块松脂,小王媳妇给根蜡烛头,最后到小林家门口"
他声音低了些,"
她递出你留的炭核,说这是你家老火。
"
沈星河想象着父亲提着炭盆的模样:蓝布衫的袖口沾着炉灰,从前总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像小时候他修好了他的玩具车那样。
"
爸,"
他轻声说,"
烧糊了也没事。
"
"
烧糊了。
"
父亲突然笑出声,"
我煮了锅红薯粥,焦得能刮墙皮。
可老周头说像他娘当年在灶前哄他,说焦的甜;小孙护士捧着碗说像她夜班时,值班室大姐偷煮的宵夜"
他的声音闷了闷,"
你妈要是看见"
"
她看见了。
"
沈星河摸着饭盒底的焦痕,"
妈在这儿呢。
"
挂了电话,沈星河翻出床底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