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撞开礼堂木门时,门框上的铁锈簌簌落在后颈,像撒了把碎冰。
他反手将门闩扣上,转身的瞬间,怀里的芯片硌得肋骨生疼——那是林夏·虚在火海里塞给他的,此刻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混着焦糊味。
"
这边。
"
林夏·虚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她倚着积灰的舞台幕布,大衣右肩烧出个黑洞,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肤,却仍举着芯片,"
投影仪在后台。
"
沈星河这才注意到礼堂的模样:褪色的红布横幅垂在两侧,"
热烈庆祝朝阳社区成立十周年"
的字样被霉斑啃去半截;前排座椅东倒西歪,椅面上的塑料布裂开,露出里面黄的海绵。
李阿婆扶着椅背慢慢挪进来,银镯子磕在木头上,出细碎的响:"
别怕,我常来这给老姐妹念报,设备房钥匙在后台窗台的花盆底下。
"
林夏·虚扯下半幅幕布裹住手,用力推开后台木门。
霉味扑面而来,沈星河眯眼看见角落摆着台老掉牙的投影仪,镜头蒙着层灰,电源线缠成乱麻。
李阿婆踮脚从窗台上的破花盆里摸出钥匙,金属钥匙串在她指间晃荡:"
当年我管过这设备,换灯泡都自己来。
"
她转身时,怀里的报纸剪贴本滑出半页,泛黄的纸角上"
国企改革座谈会"
几个字刺得沈星河眼睛酸。
"
先处理芯片。
"
林夏·虚扯断电源线的塑料扎带,动作利落地将芯片插入投影仪侧面的老旧接口。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亮起雪花点时,沈星河听见她轻声说:"
记忆残影还在,他们的声音都在。
"
李阿婆忽然按住他的胳膊。
她的手比刚才更凉,却带着股韧性:"
小沈,你看这个。
"
她翻开剪贴本,露出夹在报纸里的毛边纸,墨迹有些晕染,却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五日,沈建国同志在国企改革座谈会言记录——"
沈星河的呼吸顿住。
前世父亲总说"
那会我就是个车间小组长,哪轮得到言"
,可此刻纸上的钢笔字力透纸背:"
我们不是失败者,我们是时代的见证者!
"
他抬头时,投影仪屏幕突然闪了闪,雪花点里浮出个身影——是年轻时的沈建国,穿着洗得白的蓝工服,站在铺着红布的讲台上。
"
爸"
沈星河的喉咙紧。
视频里的沈建国比记忆中挺拔,眼里闪着他从未见过的光:"
机器要更新,技术要迭代,可工人的热血不该被锁在档案袋里!
我们拆过的每颗螺丝,修过的每台机床,都是给下一个时代打的地基!
"
观众席爆出掌声,混着此起彼伏的"
说得对!
我们不是累赘!
"
林夏·虚的手指在另一个键盘上快敲击,投影仪侧面的指示灯开始急促闪烁:"
记忆广播协议启动,正在接入地方台信号源"
她抬头时,沈星河看见她眼底跳动的光,和视频里那些工人的眼睛重叠了——都是被岁月磨过,却始终没熄灭的火种。
"
叮。
"
第一声变化是从礼堂角落的收音机传来的。
杂音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沈建国的声音:"
我不是被时代淘汰的,我是被选择遗忘的。
"
紧接着,李阿婆摸出兜里的老款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短信提示音此起彼伏:"
电视信号被侵入了!
快看三频道!
"
沈星河冲上台扯下幕布,露出墙上那台落灰的21寸彩电。
雪花点翻涌几秒,突然清晰——沈建国的脸占满屏幕,背后是模糊的红布背景。
他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住在附近的居民跑出来看:"
这不是老沈头吗?当年他在车间"
"
妈,你看!
"
"
爸,是你吗?"
"
老张头,你上电视了!
"
此起彼伏的呼喊从四面八方涌来。
沈星河贴着窗户往下看,路灯下,穿旧工装的男人攥着褪色的工龄本,头花白的女人扶着自行车哭,连蹲在墙角的流浪汉都抬起头,脸上还沾着饭粒。
他们的嘴型都在动,沈星河不用听也知道——那是"
我在我记得我也在"
。
李阿婆的手按在窗玻璃上,眼泪砸在剪贴本上,晕开一片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