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冬意渐浓。
谢府后宅一处临水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窗外的寒意。阁内布置雅致,博古架上摆放着几件精巧的瓷器,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
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圆桌旁,谢云娘与林月颜相对而坐。桌上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账册,还有一堆来自苏州的丝绸样品。各色绸缎在柔和的室内光线下,泛着温润细腻的光泽。
林月颜身着一袭淡青色的夹棉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素白的狐裘坎肩,正坐在一张宽大的花梨木书案前。她乌黑的秀发,简单地挽成一个温婉的妇人发髻,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此刻,她正微蹙着秀眉,神情专注地拨弄着面前的一把小巧算盘。那双曾经只会抚琴弄弦的纤纤玉手,如今在算珠间灵活地跳动,发出一阵清脆而悦耳的声响。她的身旁,堆着一叠厚厚的账册,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批来自苏州的丝绸账目。
离京三个月,在谢云娘的悉心教导和她自己的刻苦努力下,她已经从一个不识柴米油盐的深闺弱质,渐渐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账房好手。
坐在她对面的谢云娘,看着她那专注认真的侧脸,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云娘姐姐,你看,这批‘天水碧’的料子,入库数目与账册上记载的,似乎差了三匹。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还是查清楚些好,免得日后出了纰漏。”林月颜指着账册上的一处,轻声说道。
谢云娘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点头赞许道:“还是月颜妹妹心细。这事交给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就在此时,一名谢府的心腹管事,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中捧着一封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件。
“夫人!林姑娘!西南来的信!是陈大人的!”
这封信,并非通过官方的驿站传递,而是通过谢家遍布全国的庞大商路网络,由最可靠的信使,日夜兼程,辗转送达,比官方的渠道,足足快了近十天。
林月颜听到“陈大人”三个字,拿着账册的手,猛地一颤,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眸中,瞬间便亮起了光。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带倒了身旁的茶杯,温热的茶水洒在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
『这小子,总算还记得家里有人惦记着他。』
谢云娘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副既欢喜又羞涩的模样,心中既为她感到高兴,又莫名地,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羡慕与酸楚。
她笑着将信,径直递到了林月颜的面前。
“月颜妹妹,快看,你的定心丸到了。”
林月颜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动人的红霞。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小心地解开油布包裹。里面果然是一封厚厚的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但承载着跨越千山万水的重量。
她展开那张带着淡淡墨香的信纸,与谢云娘一同凑到窗边的阳光下,仔细地阅读起来。
信中,陈锋的语气,轻松而愉快,仿佛他不是去一个穷山恶水的边陲赴任,而是在进行一场惬意的游山玩水。
“月颜吾妻,见字如面。
离京匆匆,至今已近三月,不知你在京中,一切可好?万勿挂念,我在此一切安好。”
“巴蜀之地,山川壮丽,风光奇绝。巫山云雨,变幻莫测;三峡猿啼,声闻百里。沿途所见风土人情,亦与京城大不相同。此处民风淳朴,百姓热情,虽生活清苦,然其乐融融。”
“为夫一路行来,倒也顺遂。每日与三弟叶承、秦虎郭然两位大哥,或探讨兵法,或吟诗作对,或对弈手谈,倒也不觉寂寞。”
他将路上的见闻,写得妙趣横生。比如,叶承因为贪吃辣,被蜀地的朝天椒辣得满地打滚,抱着水缸猛灌水的糗事;比如,秦虎和郭然两个老兵,为了争论枪法和刀法哪个更厉害,差点在船上动起手来。
对于汉江渡口,与地头蛇黄世仁的冲突,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说成是“偶遇一刁蛮乡绅,与之辩法说理,其人幡然醒悟,竟主动捐资,修缮渡口,一时传为佳话”,绝口不提其中的凶险。
信的末尾,他的笔锋一转,变得温柔而缱绻:
“京城天气渐冷,入夜寒气重,吾妻务必添衣保暖,切莫贪凉。鹿鸣苑之事,不必过于操劳,万事有谢姐姐在,你只需从旁协助便可,切莫累坏了身子。”
“平日里,多去长安书院,陪徐爷爷说说话,听听他老人家讲经。亦可多与青鸾妹妹走动,姐妹相伴,也能解些烦闷。”
“勿念夫君,万事安好。待为夫在永安站稳脚跟,定当立刻派人,接你前来团聚。纸短情长,言不尽意,临书神往,不尽欲言。”
字里行间,充满了丈夫对妻子那浓得化不开的关爱、思念与柔情。
谢云娘看完信,看着身边那个早已看得痴了,脸上挂着幸福笑容的傻妹妹,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你看,我就说他没事吧。这小子,到了那穷乡僻壤,还过得挺滋润。我看他不是去当官,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