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身旁童子笑道:“先生说,真正的学问不在答案,而在提问。只要还能问‘为什么’,文明就不会死。”
当夜,使者留宿书院客房。月下独步,忽见东厢小院灯火未熄。推门一看,竟是李延宗伏案疾书,案头堆满各地来信。一封来自敦煌,说新办女子学堂已收三十名胡汉女童;一封出自交趾,提及稻作改良令亩产翻倍;最末一封盖着波斯印记,写道:“贵派学者阿卜杜拉在巴格达译介《共治札记》,引发‘智慧宫’大辩论,哈里发亲邀贵师西行讲学。”
李延宗见他进来,微笑道:“你看,思想一旦越过关隘,连沙漠都会开花。”
使者忍不住问:“您真的甘心拒绝诏命?新帝敬您如师,天下仰您如圣,何不入朝辅政,一举推行大道?”
老人摇头:“权力如刀,握得久了,便会割伤初心。我年轻时也曾想‘改造天下’,如今才明白,教育不是塑造,而是唤醒。每一个孩子心中都有一粒种子,我们要做的,不是替它决定长成松柏还是桃李,而是给它阳光和雨露。”
他指着窗外一片麦田:“三年前,这里还是荒坡。几个学生试种耐旱麦种,失败七次,终于成功。今年收成后,他们没拿去卖钱,反而分给周边农户,并教他们轮作之法。你知道最动人的是什么吗?是昨天有个老农送来一袋新磨的面粉,说是‘李先生吃的粥该换换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年轻妇人抱着婴孩走来,躬身施礼:“先生,这是我和夫君的孩子,取名‘知疑’。”
李延宗慈祥地伸手轻触婴儿脸颊:“好名字。愿你一生都有勇气怀疑,更有智慧求证。”
妇人退下后,使者低声道:“她丈夫是当年被贬的户部主事林澈,因推行‘透明账册’遭弹劾。若非您暗中周济,怕早已饿死狱中。”
“我不是救他。”李延宗平静地说,“我是信他。信一个敢于公开财政细目的官员,比一百个廉洁却沉默的清官更重要。”
翌日清晨,使者准备返京。临行前,李延宗赠他一本手抄册子,封面无题,仅钤一枚朱印:“存问”。
“带回去吧。”他说,“这不是给皇帝的奏章,是给未来的礼物。里面记录了十年间学生提出的三百个‘愚蠢问题’??比如‘女人能不能做官’、‘穷人为何要纳税’、‘皇帝犯错谁来管’。这些问题当初被人嘲笑,如今却成了新政基石。告诉新君:不怕百姓不懂,只怕他们不敢问。”
使者郑重收下,叩首辞行。
归途之中,他反复翻阅那本《存问录》,直至某一页停下??上面写着:
>“嘉和十二年春,伊州七岁幼童李小禾问:‘先生,既然人人平等,为什么奴婢要跪着说话?’
>师答:‘因为有些人忘了站起来。’
>次日,小禾携扫帚一把,立于书院门前,逢人便递,曰:‘请大家帮我扫掉这座跪了千年的台阶。’
>三日后,石阶尽拆,改建平台,名为‘起步台’。”
使者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京师皇宫内,新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当他看到伊州使者呈上的《存问录》时,久久凝视,最终提笔朱批八字:“此书胜于万卷律令。”
此后五年,朝廷陆续颁布新政:废除贱籍、设立民议局、开放科举予女子与外邦学子、建立全国书院监察制度以保学术独立。每一项背后,都能找到《存问录》中的原始提问。
而伊州书院,依旧每日晨钟暮鼓,弦歌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