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透过睡裙渗进来,像妈妈的手,像爸爸的拥抱,像所有被爱反复包裹的今天。她忽然想起循环里那些重复的清晨——闹钟在六点十七分准时响起,厨房飘来煮鸡蛋的香气,妈妈在阳台晾晒的蓝布围裙被风吹得鼓胀。她曾以为那是被困住的牢笼,现在才懂,那是时光在给“重要的事”按下慢放键。
“妈,”她轻声说,“我好像明白循环是什么了。”
妈妈侧过脸看她,发丝间落满星光。
“不是时间在转圈。”小满指着沙地上的浪花,“是我们太贪心,想把每一个‘今天’都变成‘永远’。”
妈妈的眼眶突然红了。她伸手把小满搂进怀里,蓝布围裙沾着的沙粒蹭得她痒痒的。远处传来浪涛的轰鸣,像某种古老的歌谣,唱着“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却始终不肯停歇。
“你说得对。”妈妈在她耳边说,“贪心点好。贪心的人,才能抓住更多的光。”
凌晨三点,小满起夜时,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妈妈坐在沙发上,腿上摊着相册,正用胶水粘一张新打印的照片——是她们在椰林边的沙画,浪花里的小人手拉手,旁边用钢笔写着“2024年6月16日,和妈妈的椰林约定”。墨迹未干,在灯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像一滴悬而未落的泪。
“没睡?”妈妈抬头,眼里闪着温柔的光,像藏着整个银河。
“睡不着。”小满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椰丝饼的甜香仍在鼻尖萦绕,“在想海。”
“我也是。”妈妈指着照片,“刚才梦见你爸了。他说‘你们娘俩的沙画真丑’,可手却轻轻摸着相纸,像在摸什么宝贝。”
小满笑了。她摸出晶体放在茶几上,幽蓝的光纹在墙上勾勒出椰树的形状,枝桠间还藏着一只振翅的海蝴蝶。妈妈伸手碰了碰光纹,指尖划过的地方,光纹像水波般荡漾开来,把照片里的小人和现实中的她们叠成一片。
“你说,”她轻声问,“如果循环真的存在,我们现在算不算在另一个循环里?”
小满想了想,目光落在墙上的光纹里。“算。但这次循环里,我们有很多很多‘今天’。”
妈妈点了点头,把相册合上。月光从窗户漏进来,洒在她无名指的铜戒指上,“远”“满”二字泛着温润的光。戒面上的划痕里,还嵌着当年捞海蝴蝶时蹭上的珊瑚粉,红得像凝固的血,却被磨得温柔。
“明天去买树苗吧。”她说,“要选最壮的,能活一百年的。”
“一百年的椰子树。”小满靠在她肩头,听见她的心跳像潮汐般规律,“等树结果了,我们每年都摘最大最甜的,煮椰丝饼。”
“还要留一把给海蝴蝶。”妈妈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星光,“它们吃了甜椰丝,说不定会多跳支舞。”
窗外的海在月光里翻涌,像谁在轻轻哼唱。小满望着妈妈膝头的相册,照片里的人笑着,浪花翻卷着,而晶体在茶几上静静发光。它不再是时间的囚笼,而是时光的锚点,把所有的“今天”都牢牢系在一起,系成一条闪着光的链,通向无数个温暖的明天。
链的这头是此刻——妈妈沾着沙粒的蓝布围裙,晶体折射的幽蓝光纹,沙地上未完成的浪花。链的那头延伸向未知的远方,穿过无数个清晨与黄昏,穿过椰子树的年轮与海浪的褶皱,最终会抵达某个被爱意填满的明天。
而她们正在这条链上,一步一步,走向更亮的远方。
风掀起相册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片干枯的海蝴蝶翅膀,边缘泛着淡金色的光——那是爸爸最后一次出海前,送给妈妈的礼物。妈妈说,海蝴蝶的翅膀能储存阳光,所以每次打开相册,她都能想起那天的海,想起他的笑,想起他说“等我回来”时,眼里有比海更亮的光。
此刻,那片翅膀在月光下轻轻颤动,像在回应某种看不见的召唤。小满忽然明白,所谓循环,从来不是困在时间的牢笼里。而是每一次重复的清晨,每一片相同的海,每一块沾着沙粒的蓝布围裙,都在说同一句话——
“你看,我还在这儿。你看,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个今天。”
晨光漫进纱窗时,小满被厨房的响动弄醒。她裹着毯子坐起来,听见瓷碗轻碰的脆响,还有妈妈哼走调的《海的女儿》。
“醒了?”妈妈端着豆浆进来,蓝布围裙换成了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是她上周刚买的,说“配新院子好看”。豆浆里浮着两颗花生,是小满最爱的,热气裹着甜香,在晨雾里漫成一片云。
“树苗买回来了?”小满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板上。
“在后备箱。”妈妈指了指窗外,阳光正穿过防盗网,在水泥地上织出金网。她转身时,腕间的红绳晃了晃——是小满去年用旧毛衣线编的,此刻被阳光镀得发亮。
后备箱里堆着两袋陶土,还有两棵一人高的椰苗。最上面那棵的叶子泛着嫩黄,像被揉皱的绿绸子;小水痕。
“这棵叫‘福兴’,”妈妈摸着树干上的标签,“卖苗的阿伯说,能活八十年。”
“那另一棵呢?”
“叫‘满月’。”妈妈笑了,“他说双数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