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娥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悲伤,抬手抹了把眼泪,哽咽着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哀求:
“儿子,你等一下……到前面那个岔路口的时候,别往刘家庄拐了,要直走,我们……我们早就搬家了。
现在搬到冲田对面的那片旱地去了,就是那一大片光秃秃的旱地中间,孤零零立着的那几间矮小草房,那就是我们现在的家了……”
吴庆有听到这话,脚步猛地顿住,满脸的怒容瞬间又添了几分嫌恶。
他“唰”
地扭过头,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狠狠指向吴浩传与刘玉娥,像是在指责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瞧瞧你们两个,真是能干啊!
好好一个家都能给败得一干二净,现在居然还有脸想着生孩子!
丢人!
真是丢尽了人!
不嫌臊的慌!”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怎么会有你们这样没本事又荒唐的父母?真是恶心!
太恶心了!”
说罢,他再也不看两人一眼,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只留下两个剧烈颤抖的身影,在原地孤零零地站着,任凭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他们的双眼。
吴浩传哆哆嗦嗦的扶住全身颤抖的刘玉娥,他自己的手也跟着颤,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妻子颤抖的胳膊,连带着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怯懦:
“玉娥!
要不,咱们就听庆有的,把孩子打掉吧!”
刘玉娥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从眼角滚落,她用力摇着头,语气里满是绝望后的执拗:
“不行!
你看看吴庆有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看他的样子非常嫌弃我们,说话没大没小,对亲生父母都带着一股子狠劲,我看他基本上是废了!
他现在还没结婚呢,就敢对我们两个这样呼来喝去、威胁恐吓,等娶了媳妇,眼里还能有我们这两个老的?指不定怎样虐待我们呢!
这个儿子我看我们是指望不上了,我必须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从小好好教育,好好培养,等我们老了,好歹还有个贴心的依靠!
将来啊,想要靠吴庆有,怕是连屎都吃不上!”
吴浩传垂着眼,看着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也舍不得打掉这腹中的骨肉,那是他盼了许久的新希望,可一想到儿子的狠话,又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是,刚刚你也听到了,庆有说的那些混账话,多狠啊——就算我们不把孩子打掉,硬是把孩子生下来,他也会趁我们不注意,找机会把孩子给弄死的!
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们两口子,能拦得住他吗?到时候该如何是好啊?”
刘玉娥猛地抬起手,用粗糙的袖口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她咬了咬牙,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敢!
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他凭什么动?他不过是气急了说说气话,我量他没有那个胆子!
故意杀人,那可是要偿命的大罪,就算是亲人,政府也不会饶了他!
他要是真敢那么做,先问问我这个做娘的答应不答应!”
吴浩传看着妻子这副模样,知道她是铁了心要留下孩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更稳地搀扶住刘玉娥,两人相互依偎着,缓缓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好不容易挪到家门口,就见吴庆有大大咧咧地坐在门口那盘磨得亮的石磙上,两条腿随意晃荡着,嘴里还叼着根草茎,看见他们回来,脸上立刻露出嫌弃和不耐烦的神情,连一声“伯”
“娘”
都没有,直接扯着嗓子喊:“我说你们俩能不能走快一点?磨磨蹭蹭的,搞得跟送亲的队伍一样慢,慢慢腾腾的,我都在这里坐半天了,腿都麻了!
赶紧进屋,做点好吃的给我吃,他妈的,这几年,在少管所的日子太苦了,顿顿都是清汤寡水,差点没把老子熬死!
快,赶紧做饭去!”
吴浩传想着儿子刚从少管所出来,关了整整五年,铁窗里的日子定是熬人,肯定吃了不少苦,心里那点因不敬而起的委屈瞬间就散了,只余下满满的疼惜。
所以对儿子方才对自己两口子的呼喝不敬,他压根没往心里去,反而努力挤出一副温和的笑脸,声音都放得格外轻柔:
“好的儿子,你一路累了,我来把门开开,你先进屋歇着去。
你娘早就惦记着你回来,提前把你的床铺拾掇好了,就在东头屋,干净着呢。”
说罢,吴浩传慌忙从裤腰带上解下那串磨得亮的钥匙,指尖有些颤地插进锁孔,“咔哒”
一声拧开老旧的门锁推开门。
他侧身让吴庆有先进,又殷勤地在前头引路:
“来,这边走,东头屋敞亮,通风也好,凉快。”
吴庆有没有半点客气,眉头都没皱一下,踩着满是灰尘的鞋子径直往里走,连鞋都不脱,“咚”
地一下就伸开四肢躺倒在铺好的草席上,双手枕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