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心急,更不必因此与林相正面冲突。先在内阁站稳脚跟,把手头分到的西海事务处理好,做出些看得见的成绩来,让朝野看看你的能力,也让朕……看看你的忠心。”
他刻意加重了“忠心”二字,目光如炬地盯着齐牧。
“至于林相那边……你日常在内阁行走,多留心便是。”
“他处理政务,接触官员,总会有迹可循。朕要知道,这位‘国之柱石’,平日里究竟是如何做事的。”
隆化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齐牧心中狂喜,知道皇帝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挑拨,并下达了“监视”林如海的任务。
他立刻躬身,声音充满了感激涕零和誓死效忠的狂热:
“臣……臣明白了!陛下圣明烛照!臣定当谨遵圣谕,在内阁恪尽职守,用心办好西海事,绝不辜负陛下信任!”
“至于林相日常……臣定会多加留意,事无巨细,但凡有异,必当密奏于陛下!”
“嗯,你明白就好,去吧。”
隆化帝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
“臣告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牧又深深一揖,这才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退出了乾清宫。
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殿内那辉煌而冰冷的光线。
齐牧站在宫道上,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第一步,已然成功。
接下来,就是在西海这摊浑水里摸鱼壮大自己,同时睁大眼睛,寻找一切能扳倒林如海的蛛丝马迹。
他整了整官袍,眼中燃烧着权欲的火焰,大步流星地没入宫墙的阴影之中。
几日后,居庸关以北五百里。
一片临时扎下的营盘被朔方军铁骑拱卫着,肃杀而沉默。
营盘中央,一座宽大的牛皮军帐取代了往日的突厥金顶,帐内气氛凝重,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
苏慕白端坐主位,一身藏青便袍,面容沉静如水。
他没有穿官服,也没有披甲,但那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的气度,却比任何华服坚铠更具压迫感。
顾廷烨按剑侍立在他身侧,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帐下众人,带着沙场归来的铁血寒意。
帐下两侧,铺着厚实的毡毯,席地而坐的是一群衣着华贵却掩不住风尘与惶恐的突厥权贵。
他们是漠南草原上残存的大小部落首领,以及王庭中一些在汗位争夺战中失势或选择远离漩涡的贵族。
此刻,他们一个个面色灰败,眼神躲闪,强自镇定的姿态下,是深入骨髓的忐忑与沉重。
自朔方军那场惨烈却辉煌的犁庭扫穴之后,漠南草原二十三部根基尽毁。
他们赖以生存的草场化为焦土,成群的牛羊或被焚毁或被驱散,妇孺离散,男丁凋零。
凛冬的寒风尚未真正刮起,饥饿与绝望的阴影已先一步笼罩了幸存的部族。
然而,更大的灾难紧随而至。
紫荆关下沙钵略可汗的陨落,如同斩断了突厥王庭的脊梁,瞬间引爆了漠北草原最血腥的汗位争夺战。
阿史德、拔野古、仆骨等几个实力最强的大部落,如同争夺腐肉的鬣狗,撕咬得不可开交。
为了支撑这场无休止的内斗,为了武装更多的战士,这些漠北的豺狼将贪婪的爪子伸向了同样伤痕累累、苟延残喘的漠南各部。
征兵!征粮!征畜!
一道道冷酷的征调令如同催命符,压得这些漠南首领喘不过气。
他们残存的青壮被强行征召,成为漠北大部争权夺利的炮灰;他们仅剩的牛羊马匹被无情掠夺,成为填饱战争巨兽的饲料。
至于草场……早已在朔方军的铁蹄下化为灰烬,何来草料供养?
内外交困,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就在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几乎要被这双重绞索勒断脖颈之时,朔方军派出的信使,带着苏慕白的亲笔信,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穿透了绝望的帷幕,送到了他们手中。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
一条生路,摆在眼前。
但需要他们亲自来谈。
生路?来自刚刚将他们屠戮殆尽的大乾将军?来自那个亲手射杀了他们可汗的苏慕白?
疑虑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首领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