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夫战殁于野狐岭,遗二子一女,长子十四,幼女三岁,居城南柳树巷,家徒四壁;张王氏,子殁于鹰愁涧,老迈多病,仅靠邻舍接济……
“大人。”
吏房主事察觉动静,忙起身行礼。
“免礼。”
苏慕白声音低沉。
“进度如何?”
“回大人,”
主事恭敬道。
“阵亡将士名册核对已过大半,最迟后日可全部完成。”
“烈属走访核实,顾廷烨将军亲自带着亲兵营在办,已摸排城内外及附近州县三百余户,情况……大多艰难。”
苏慕白拿起那份名单,指尖划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标注,眼神愈发沉静。
“名册核对务必详实,一字不差。碑文本官已亲自拟就,着工房选用最上乘的青石,即刻开凿碑体,务必坚厚庄重。”
“选址北城门内,要让每一个进出幽州的人,抬眼便能看见!”
“是!”主事凛然应命。
“烈属生计是重中之重。”
苏慕白放下名单,语气斩钉截铁。
“凡适龄女子,登记造册,优先送入织造坊。告知她们,工钱按熟手起算,坊内设幼托,孩子有人照看。老弱病残,无劳力者,府衙设‘忠烈抚济仓’,每月定额米粮布匹,确保无人冻饿!”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此事,你亲自督办。”
“钱粮若有短缺,直接报本官。谁敢从中克扣一粒米、一文钱,或对烈属有半分轻慢,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卑职明白!定不负大人重托!”
主事额头渗出细汗,深深一揖。
离开抚恤司,苏慕白并未回府衙,而是策马直奔城外新建的织造工坊区。
远远便听见机杼声织成一片,如同北地的脉搏。
巨大的新工坊已初具规模,薛宝钗一身素雅袄裙,外罩银鼠皮斗篷,正指挥着工匠安装新式织机。她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却精神奕奕。
“大人!”
见到苏慕白,她眼中一亮,迎了上来。
“辛苦了。”
苏慕白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扫过繁忙的工地。
“新坊区进展如何?烈属安置的位置可留好了?”
“按大人的吩咐,最好的向阳通风处,已划出整整三大间,织机都是最新的。”
薛宝钗指向一处。
“托幼的院子也快收拾好了,请了两位有经验的稳婆和几位妇人照看。名单一到,立刻就能安排上工。”
她压低声音。
“工钱已按大人意思定好,比普通女工高一成。”
苏慕白颔首,眼中露出一丝暖意:
“做得好。织造坊是幽州钱粮命脉,更是安顿烈属、收拢民心的根基。”
“宝钗,此事关乎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大人放心。”
薛宝钗目光坚定。
“宝钗省得。织造坊的产出,如今不仅在军中供不应求,经由薛家商路,已远销江南,口碑甚好。只要原料跟得上,我有把握在年底,将产量再翻一番!有了足够的银钱,抚恤、军需、乃至大人日后所需,才有保障。”
苏慕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间一晃,转眼几个月过去了。
八月的风,裹挟着西海初秋的燥热与尘埃,吹过铁壁关新筑的壁垒。
城头上,那面象征着番邦短暂占领的异兽纹旗,终于在使团与京营大军双重压力下,不甘地降下。
京营八万精锐,铠甲鲜明,刀枪如林,已在关前扎下连绵营寨,日夜操演的呼喝声与战鼓声,清晰地传至关外番邦联军的耳中。
奋武营都督、定襄侯谢襄,这位隆化帝钦点的平西将军,稳坐中军大帐,其意不言自明——若和谈不成,便以铁血夺回雄关。
番邦首领格萨尔,望着关内严阵以待的大乾雄师,再掂量自己虽胜却已伤筋动骨、亟待消化掳掠所得的部族实力,最终在谈判文书上落下了印记。
大乾与西海番邦达成和议:
一、大乾于西海边境指定地域开设榷场,允双方互市贸易。
二、大乾退出之前西海边军占据番邦的几处水草丰美的草场。
三、西海番邦无条件退出铁壁关及关内侵占之地,悉数交还大乾。
四、互不割地,互不赔款。
此前大战责任,由被俘之南安郡王等承担。
随着关隘重归大乾,战云暂歇。
朝廷的精力,开始转向如何重新经营这片饱受蹂躏的边陲之地,安抚流民,重建秩序。
喧嚣与烽火,似乎被暂时关在了西海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