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空虚……然而,林如海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策。
没有重兵压境,所谓的和谈就是笑话。
“其三,”
林如海的声音放低,却更显锋利。
“便是要给番邦,也给天下人一个‘台阶’。西海之败,糜烂至此,岂能无过?过错在谁?”他目光灼灼。
“四王!尤其是那被俘的南安郡王!骄横跋扈,御下无能,贪墨军饷,临阵指挥失措,致使军心涣散,雄关失守!此番议和,朝廷可将西海战事失利之大部罪责,尽数归于四王及南安郡王统兵无方!对番邦,则暗示此乃边将个人之失,非朝廷本意。”
“如此,既全了番邦颜面,使其有‘兴师问罪’之名,亦保全了朝廷体面,不至动摇国本。。此乃‘谋’。”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更漏滴水声,嗒、嗒、嗒,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隆化帝靠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
林如海这三策——持节示善、陈兵示威、推责谋和,环环相扣,面面俱到,将外交的柔韧、武力的威慑与政治的权谋糅合得滴水不漏。
既守住了他绝不愿放弃的底线割地赔款,又充分利用了番邦外强中干的心理和四王这个现成的替罪羊,更兼顾了国库空虚、朔方需稳的冷酷现实。
饶是他心中憋闷万分,想在西海战场上血洗前耻的念头如同毒蛇噬咬,也不得不承认,这已是目前局面下,最现实、也最可能止损回旋的方案。
他想挑刺,想再咆哮几句以宣泄帝王的尊严被冒犯的怒火,却发现林如海已用冰冷的逻辑与详尽的利弊,堵死了他所有意气用事的出口。
一股深重的疲惫和无奈席卷而来,甚至压过了愤怒。
良久,隆化帝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仿佛带着血腥味。
他抬起眼皮,看向丹陛之下那如同山岳般沉稳的身影,声音沙哑而平板,听不出喜怒:
“使团人选,内阁可有定议?”
林如海心中微松,知道帝王已被迫接受了这“和”的大方向。他躬身道。
“兹事体大,人选需陛下圣心独断。然臣斗胆举荐二人:礼部右侍郎张廷玉,持重老成,深谙礼仪邦交;兵部职方司郎中沈拓,通晓西海地理军情,机敏善辩。此二人为副,再择一德高望重、能代天宣化之重臣为正使。”
隆化帝闭了闭眼,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名字,最终定格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身上:
“正使……着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保杨鸿畴领衔!张廷玉、沈拓为副。即刻拟旨,授予杨鸿畴全权议和之权,赐王命旗牌!”
“告诉他们,寸土不让,分文不赔!这是朕的底线!若敢逾越……”他眼中寒光一闪,未尽之意杀气凛然。
“臣遵旨。”
林如海应道。
“京营调兵,”隆化帝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割肉般的痛楚。
“就依你所奏,抽调八万!统兵大将……”
他沉吟片刻。
“奋武营都督、定襄侯谢襄,忠勇可嘉,堪当此任。”
“命其为平西将军,总督西海援军事务。兵部、户部全力配合,粮草军械务必齐备,十日内,大军必须开拔!”
“陛下圣明!”
林如海深深一揖。
谢襄确是隆化帝一手提拔的寒门将领,忠心可靠,用他统御京营兵马,既能震慑西海,也能避免兵权旁落。
隆化帝挥了挥手,那动作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无力:
“速去办吧。条陈留下,朕再看看。”
他需要一个人,在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乾清宫里,独自咀嚼这份由惨败和现实逼出来的苦涩“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