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贵人哪里懂得,这宫里头的恩宠原是柄双刃剑,能护着人,也能割伤人。
她只当靠着腹中龙胎耍些小伎俩便能攥牢圣心,却不知皇上是何等精明人物,便是一时被蒙蔽,次数多了,那点体恤也会变了味。
这日皇上刚从延禧宫出来,脸色便沉了沉。
苏培盛紧随其后,见他眉头紧锁,小心翼翼道:“万岁爷,富察小主许是真怕失了圣心,才……”
“真怕?”
皇上冷笑一声,脚下步子没停,“连着半月,次次都是沈眉庄在跟前伺候,她就次次不适。”
“当朕是那睁眼瞎不成?”
苏培盛不敢接话,只垂跟着。
皇上又道:“怀着龙胎本是娇贵,可这般拿胎气作伐,也忒没分寸了。”
这话虽没说透,却已藏了不满。
富察贵人还在延禧宫里沾沾自喜,以为又赢了一局,却不知养心殿的案头,皇上已让苏培盛记下了她这几回“不适”
的时辰——桩桩件件,都赶在惠贵人承宠之时,哪里还有半分可信度?
往后的日子,皇上虽仍按例派人送滋补品,却来得疏淡了。
有时富察贵人再让人来请,他只淡淡一句“让太医好生照看”
,便再没了下文。
桑儿瞧着冷清的宫院,忧心道:“主子,皇上这几日都没来了,要不要……”
富察贵人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慌乱,嘴上却硬着:“急什么?皇上是天子,哪能总围着我转?”
“只是沈眉庄那边……”
她话没说完,却也明白,那点靠着算计得来的恩宠,怕是要到头了。
这宫里的信任,一旦有了裂痕,再想补全,可就难了。
储秀宫的晨雾还未散尽,安陵容已在廊下借着微光翻看《推拿汇要》。
锦绣端来一碗杏仁酪,轻声道:“小主,昨儿去内务府领份例,听见景仁宫的宫女嚼舌根,说富察贵人又借着胎气不稳把皇上从存菊堂请走了。”
安陵容指尖点在书页上的“命门穴”
处,淡淡道:“有龙嗣在身,加上家世好,便是不一样。”
“换作旁人,这般截宠早被训斥了。”
“可不是嘛,”
锦绣撇撇嘴,“听说惠贵人在存菊堂枯坐到半夜,连晚膳都没动几口。”
安陵容抬眼望向西侧殿,那里隐约传来夏冬春翻书的哗啦声。
不多时,夏冬春便掀帘出来,手里还捏着本话本,见了安陵容便扬了扬书:“陵容你看,我这本宫外进来的《玉簪记》,写得比宫里的戏本子有趣多了!”
“夏姐姐倒有闲情。”
安陵容合上书,“不怕被嬷嬷瞧见说你不务正业?”
“怕什么?”
夏冬春坐到石凳上,翻着书页道,“我既没圣宠,又没子嗣,不看点话本解闷,难道学余答应似的,整日在屋里对着墙根呆?”
正说着,丽景轩的门“吱呀”
一声开了,余莺儿穿着身半旧的青布宫装,由花穗扶着出来透气。
见了她们,只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没说一句话便转身回了殿——自“妙音娘子”
的风光散去,她连说话都少了许多。
夏冬春看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先前何等张扬,如今倒像只斗败的鹌鹑。”
安陵容没接话,只对锦绣道:“把那套新制的艾草枕包好,待会儿让小太监送去养心殿。”
“就说……近来天热,用这个安神正好。”
锦绣一愣:“小主,皇上这几日都在延禧宫,怕是……”
“送去便是。”
安陵容打断她,指尖轻轻摩挲着书脊,“皇上记不记得住是一回事,咱们尽不尽心是另一回事。”
她望着天边渐亮的晨光,心中暗道:这后宫之中,子嗣是根,恩宠是叶,可若连靠近阳光的机会都没有,根与叶又从何谈起?
眼下时节正好,总得想办法让皇上多瞧自己一眼才是。
廊下的风带着草木清气,夏冬春的话本翻到新的一页,丽景轩的窗棂紧闭着,储秀宫的一日,便在这各怀心思的平静里慢慢铺开了。
储秀宫的晚膳刚摆上案,养心殿的传旨太监便踩着暮色来了,手里捧着的绿头牌上,赫然是谨贵人三个字。
安陵容接过牌子时,指腹蹭过冰凉的玉面,心尖猛地一跳——说不清是惊是喜,只觉得连日来的筹谋,仿佛终于等来了契机。
她掐指算了算,月信刚净三日,正是宜子之时,可不是巧了?
安陵容对着铜镜细细拾掇。
按宫里的规矩,侍寝时妆容需清淡,断不可浓妆艳抹。
比起初承宠时只能素面朝天,如今虽多了几分体面,却也依旧得守着分寸——她只在眼角轻点了些淡粉,唇上抿了点蜜膏,添了几分柔色便罢。
“小主,这珍珠粉够细了,再扑些?”
雪松拿着粉扑问道。
“不必了,过了反而失了分寸。”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