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降维打击
第二天一早,《费加罗报》那间铺着深红地毯的豪华主编办公室,就收到了来自莱昂纳尔的信笺。
主编阿尔芒德拉莫特坐在宽大的桃心木办公桌后,用一把精致的剪刀裁开了封口。
他等待来自这个年轻人的信已经快两个月了。
《费加罗报》中「文学副刊」的编辑写了两封诚挚的约稿信,不仅没有得到热情的回应,反而看到了他的两篇新作被分别登在了《现代生活》与《小巴黎人报》上。
这是《费加罗报》从未有过的耻辱。
法国的作家,哪个不以能在《费加罗报》上刊登自己的作品为荣
莱昂纳尔不仅没有珍惜这个机会,反而去迎合《小巴黎人报》那些庸俗的市民,实在是不智之极。
儒勒克拉雷蒂的一纸批评,就让这个狂妄的年轻人奉上了他“宝贵”的笔墨。
阿尔芒已经能想到这封信里,莱昂纳尔会怎样谦卑地向他道歉,并希望能让《费加罗报》高抬贵手。
儒勒克拉雷蒂虽然主攻音乐和戏剧,但是他的笔锋之犀利,往往能决定一场音乐会、一出戏剧的生死。
让他来制裁莱昂纳尔这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阿尔芒漫不经心地抽出信纸,阅读起来。
他先看到了那句“我必须向您道谢,因为您无意之间,替我把这部小说最动人的钥匙交到了读者手中”,露出了微笑。
这个年轻人,还是挺懂礼貌的嘛!
但是很快,“怪胎的啼哭比圣婴的啼哭更能震撼我们的良知”,就让他的脸色变了。
随着阅读的深入,阿尔芒拉莫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等到看完整封信,他竟然喊了一声:“好!”
随即他发现自己失言了,自己怎么能为“敌人”叫好呢——所幸这里没有其他人。
但他忍不住拿起信又看了一遍,随后叹了口气,摇动桌上的铃铛,叫来了助理:“把儒勒克拉雷蒂先生请来办公室。”
等助理走后,拉莫特主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保持冷静。
哪怕他不喜欢、甚至厌恶莱昂纳尔,也不得不承认,这封信写得……太漂亮了。
不仅是因为其逻辑严密、层层递进,更因为莱昂纳尔采用了一种过去法国文坛论战从未有过的方式进行辩驳。
他竟然从认同对方攻击他所使用的“怪胎秀”这个词入手,巧妙地升华了概念,将其转化为对人性复杂性和历史荒诞性的深刻探讨。
这就好像一场决斗,本来说好了同时背对背、走十步、回头、开枪,结果等《费加罗报》回头的时候,发现莱昂纳尔站在自己的身后。
信中不仅引经据典,文采斐然,而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雄辩力量和对弱势者的悲悯,将克拉雷蒂对小说本身的质疑,引申为他对弱者的蔑视。
这甚至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莱昂纳尔竟然还展现了一种如同成年人容忍顽皮孩子哭闹的宽容,仿佛和克拉雷蒂相比,他才是那个长者。
尤其是那句“怪胎并不制造丑陋,只是暴露丑陋”,以及结尾那充满诗意又暗含锋芒的“怪胎,不过是命运写错的一行诗;而爱,会以笨拙的韵脚把它扶正”,简直是神来之笔。
这种思想深度和文字驾驭能力,远超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应有的水平,也远高于克拉雷蒂那篇情绪化、扣帽子的评论。
正思考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儒勒克拉雷蒂走了进来。
这位言辞锋利的评论界健将正值盛年,眼神中充满了自信与坚定。
拉莫特主编把信递给了他:“看看吧,莱昂纳尔索雷尔今天投递来的。”
儒勒克拉雷蒂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接过信纸,找到一个沙发自在地坐下,又点燃了一根雪茄,才开始看信。
但很快他的傲慢与从容就不见了,用双手攥着信纸两侧,雪茄也被架在烟灰缸上,眼睛越瞪越大。
看完信后,他像一头中了子弹的、发怒的雄狮冲着拉莫特主编咆哮起来:“狂妄!无耻!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敢如此教训我!他以为他是谁雨果吗巴尔扎克吗”
克拉雷蒂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桌面上:“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费加罗报》的侮辱!是对法兰西文学正统的亵渎!”
拉莫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冷静点,儒勒。你要承认,这封信……写得很厉害。”
克拉雷蒂猛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厉害您管这叫‘厉害’这是诡辩!是哗众取宠!他用那些华而不实的辞藻和故作高深的概念,掩盖了他作品低劣、迎合俗众的本质!
我们不能登!绝对不能登!这等于是承认我们之前的批评是错误的,是在给这个文学投机分子表演的舞台!”
拉莫特主编陷入了沉思。
克拉雷蒂的担忧不无道理,《费加罗报》的保守立场和精英姿态是安身立命之本。刊登这样一封彻底驳倒、甚至可以说在精神境界上碾压了本报栏目副主编的反驳信,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