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了。
我早已不再记得那辆o3路最后一次报站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是机械的女声,还是带着电流杂音的男声?我记不清了。
就像我记不清自己是从哪一天开始,真正从哪辆车上下来的。
只依稀记得,那天雨很大,车窗上全是水痕,像谁在玻璃上划出的泪痕。
我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带着铁锈和潮湿的泥土味。
我踉跄着走下台阶,脚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没有回头。
我以为我逃出来了。
我以为那条循环的路线、那些永远在重复的站名、那些在凌晨三点准时上车的乘客——穿红裙的女人、抱着布娃娃的小孩、拄着拐杖却从不落地的老人——都已经被我甩在了身后。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可以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可以爱上一个人,也可以被一个人爱。
可今天,我路过一个陌生的站台。
天色灰蒙,云层低得几乎压到头顶。
站台很小,孤零零地立在两条废弃铁轨之间,四周荒草丛生,像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站牌锈迹斑斑,字迹模糊,只有顶部的电子屏还亮着,幽幽地闪着蓝光。
我本该绕开的。
可脚步却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步步走近。
电子屏忽然亮起,一行字缓缓浮现:
“o3路,即将进站。”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熟悉。
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平静感,像一层湿冷的雾,从脚底爬上来,缠住我的四肢。
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风忽然停了,连草叶都不再晃动。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那块屏幕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像某种低语。
远处传来车轮碾过铁轨的震动。
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车身漆黑,车窗泛着暗红色的光,像凝固的血。
车头的线路牌上,赫然写着“o3路”
三个字。
我认得这辆车,每一个细节都刻在我的记忆里——右前轮上方那道划痕,后视镜上挂着的褪色平安符,还有车门开启时那声刺耳的“吱呀”
。
车停了。
门缓缓打开。
我站在原地,呼吸几乎停滞。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转过头。
我看见了自己。
不是镜子里的倒影,不是照片里的模样,而是我——林晚。
穿着那件我去年冬天常穿的黑色大衣,头扎成低马尾,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她——不,是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右手缓缓抬起,朝站台边一个年轻护士模样的女孩招了招手。
那女孩穿着白色制服,手里提着医药箱,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我站在原地,浑身冷。
不是因为风,而是因为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不是逃出了o3路。
我是被它选中了。
一年前,我以为自己是乘客,是那个在深夜误入循环路线的倒霉女人。
我经历了那些诡异的夜晚:乘客上车后消失、报站声念出早已废弃的站名、司机始终不回头……我拼命想逃,终于在某个雨夜,趁着车门故障,跳了下去。
可现在我懂了。
那不是逃。
那是交接。
o3路不需要司机。
它需要的是“自己”
。
每一个曾坐过这辆车的人,只要在某个瞬间产生了“想逃”
的念头,就会被它记住。
它会观察你,追踪你,等你疲惫、松懈、以为安全的时候,再把你引回站台。
而当你再次看见那辆车,当你再次听见“o3路,即将进站”
的提示音,你就已经不再是乘客了。
你是接班人。
我站在站台边,看着车内的“我”
缓缓启动车辆。
引擎声低沉,像某种野兽的喘息。
车轮转动,碾过铁轨,车身缓缓驶离。
我本该追上去,本该大喊,本该阻止这一切。
可我的身体像被钉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直到车尾的红灯消失在雾中,我才终于能呼吸。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指尖冰凉,掌心却渗出细密的汗。
我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脸。
皮肤很冷,像死了一样。
我忽然想起,从那天逃下车后,我就再没做过梦。
不是睡得太沉,而是真的——没有梦。
每晚闭眼,世界瞬间陷入黑暗,再睁眼,已是清晨。
像被什么力量切断了意识与潜意识的连接。
现在我知道了。
我的灵魂,早已被o3路标记。
它不需要我立刻上车。
它只需要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