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着他的喉咙。
“先不杀他了,”戴着覆面的刺客对画舫上紧绷的众人解释:“等会儿杀。”
他如此坦诚,光明正大地拖延时间,反倒让坞主豢养的僮客家臣投鼠忌器,怀疑他另有后手,意在引出相里氏所有的部曲一网打尽,一时之间竟有些后悔放响箭召人驰援。
僵持了两息,有人举着双手慢慢靠近桅杆,骤然抬手一拨袖箭,射出数枚冷光。
赢秀没看他一眼,手腕微转,剑身一翻,反手将暗箭尽数打了回去。
四刻钟,从丑时到寅时整整四刻钟。
直到东方初白,整座画舫上的人使尽浑身解数,明枪暗箭都上了,也没能让那位年轻刺客稍显狼狈。
寅时一刻,在破岗渎上捕鱼的船只陆陆续续的来了,不远处相里氏部曲的艨艟也来了,正在肃清海域,逐渐包围,而接应他的人还没到。
眼看艨艟上的水兵射声已经架好弓弩,只等天色微明便发箭,届时他会被射成刺猬。
不能再等下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刺客干脆利落地将目标一剑穿喉。
犹在滴血的剑挽了个剑花,桅绳似裂帛骤然断开。砰的一声,血流不止的坞主跌进江中,砸出巨大的水花。
赢秀借着水花遮掩,用轻功越过江波,抛下斗笠和覆面,抓住绳梯,迅速攀上不远处的大舶,藏身在游廊上。
这艘大舶应当是士族出游用的,金漆青底,甲板上楼台矗立,低调奢华。
士族出行多带豢养的部曲,登上这艘船不比待在画舫上安全多少。江上也有渔民的舢板,但是当今士庶天隔,他踏上渔民的船,只会牵连无辜。
经过种种考量,他登上了这艘士族的楼船。
作为一个优秀的刺客,赢秀熟练地听声辩位走在回廊里,现在还是寅时,楼台里的人应当还没醒,只要避开船上的楼橹,便不会有人发现他。
虽然只搭小半程,而且还没有地方坐,赢秀还是认真地在地上放下了银子。
不能白坐人家的船。
四面幽暗,寂阒,一切还浸在将明未明的漆黑中。
回廊两侧垂下琉璃灯,一星微光时隐时现,不时被江风吹动,发出细响。
“珰——”
赢秀迅速侧身,一只冰冷箭镞擦过他翩飞的发丝,钉入楹柱。
若非他闪躲及时,那支箭会射穿他的心口。
射箭的人箭术很高明,改日兴许可以讨教一二,以便精进箭术。
前提是他没有死在那人箭下。
赢秀隐匿在楹柱后,手腕一转,问心剑反射出烛光,趁弓手被吸引注意力,迅速翻身推开楼台最近的一扇槅门,闪身躲了进去。
在他进门的刹那,门外遽然死寂,楼橹上的射声校尉以手按弓弩,生生扼住绷紧的弦,眸底掠过恐怖之色。
那个提剑登船的少年贼子,进了天子的静室。
不怪他失职,谁能想到居然有人能在千里江波之上,脚下无所凭依的情况下,攀上绳梯登上大舶?
这得是什么样的轻功和体力?
既然进了静室,再好的轻功,也是要死的。
赢秀踏入这间静室,第一反应便是冷,陈设冷清。四面皆空,竹帷在偌大的门庭之间浮动。
南朝士族喜挥麈谈玄,庭院楼台多悬轻纱,设降真香,以求飘然欲仙之感。
这里什么都没有,无香无纱,空荡辽阔。
空气中浮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温热的,冷铁似的气息,这是刺客最熟悉的味道。
赢秀警惕地转过头,与一道温凉目光对上,那人披衣跽坐在空荡荡的静室中,手按在箜篌上,像是准备弹琴,神仪明秀,温润平和。
既不傅粉,也不穿纨素大袖衫,身上也没有服散的症状,应当不是士族,兴许是个僮客家臣幕僚什么的,左右都是士族豢养的门客。
准确来说,他更像个隐士,坐镇帷幕,纵横捭阖。
琉璃灯下,白袍隐士横琴而坐,好似一尊谪仙。
江风吹动他素色的袍裾,翻飞蹁跹,像一副千秋亘古的画。
莫名的,赢秀想起书上一句话:“妙年洁白,风姿郁美。”
赢秀屏住呼吸,注意窗中人漆黑的发用绫带扎起,一丝不苟地放在肩后。
刺客近身杀人时会提前束好头发,因为血溅到头发不好洗。
他有点困惑,这位好看的隐士也是刚杀完人吗?
“看够了么?”隐士的声音冷冽冰凉,嗓音温凉。
听到他说话,赢秀又愣了愣,心跳从所未有地剧烈,以致于他忽略了一踏进静室便油然而生的危险感。
“……你真好看。”少年的声音发颤,坦诚而腼腆,秀气的面孔由里到外透出微微的红,眸瞳很亮,像两点星子。
他藏在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