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只是静静地躺在病榻上,抬眼望着他,目光清澈,神情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禹帝的杀意,竟在这一眼中,缓缓凝固了。
他重新审视着丹朱。
一个为了传道,耗费十年光阴,游走天下,被亲族抛弃,孑然一身的垂死之人……
他,凭什么觊觎自己的皇位?
他,拿什么来觊觎自己的皇位?
禹帝心中的疑云,悄然散去。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却闻到满室浓郁的药味,那药味也掩盖不住丹朱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死气。
“他快死了,朕不该如此疑他。”
禹帝的魂音在范立脑中悲鸣。
“朕会永远记得……就是这个念头,让朕选择了相信丹朱的‘忠诚’。我夏朝的覆灭……皆因朕之一念啊……”
场景斗转星移。
阳城宫,中央祭天广场。
“皇天后土为证!朕以夏朝国运为赌注,入此棋局!胜,则开天帝道途!败,则万劫不复,朕一力承担!”
禹帝神情肃穆,声音传遍九霄。
他与丹朱相对而坐,那张病榻也被抬到了广场中央,“商均棋盘”静置于二人之间。
“陛下神威盖世,必能再攀人皇大道之巅。臣,愿以残躯性命,助陛下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商均棋盘上血光冲天!
天穹震颤!
阳城上空万里无云的晴空,刹那间被染成一片血色,仿佛整个天空都在流血。
对弈,开始。
范立的意识冷眼旁观,他能感觉到,禹帝已将自己的全部心神,乃至整个夏朝的国运,都投入了这盘棋中。
他专注到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细节。
时间。
凡人对弈,不过数个时辰。
修士对弈,或可经年累月。
而这一局棋。
一年。
五年。
十年!
范立的视界中,四季更迭,光阴飞逝,弹指一挥间,已是十年。
十年光阴,禹帝与丹朱,仅仅落下了二十六子。
棋盘之上,依旧空旷。
但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禹帝浑身被冷汗浸透,一头青丝半数化为白雪,曾经充盈着皇道龙气的脸庞,此刻蜡黄干瘪,嘴唇发紫。
反观丹朱。
他依旧是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但不知何时,他已从病榻上站起,身姿笔挺,目光如炬,气度沉凝。
他手中拈着一枚黑子,手腕轻抖,棋子落下。
此刻的棋盘,已然覆盖了整个广场,每一枚棋子,都大如磐石。·
“陛下,该你了。”丹朱微笑着,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禹帝没有回应,双目死死地盯着棋盘。
“我的雍州……没了……我的梁州……也没了……”
禹帝分天下为九州: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
十年,二十六子。
九州已失其二。
“陛下,棋局有输赢,乃是常理。”丹朱淡然道。
范立敏锐地察觉到,丹朱说话间,他那稀疏的白发之下,竟已生出浓密的黑发根。
他在……返老还童!
“不!不对劲!”
禹帝猛地抬头,状若癫狂地嘶吼道:“丹朱!为何你的棋力远胜于我?”
“你传道天下,朕将你所有棋谱日夜钻研,早已尽得其妙!就连你在龙山传授给你那些弟子的不传之秘……朕也早已弄到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有朕闻所未闻的后手?”
禹帝双目赤红,指着丹朱,声音凄厉。
“骗子!你骗了天下人!你骗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