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帝的咆哮在空旷的祭天广场上回荡,最终归于死寂。
他终究是人皇,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威严与定力,让他迅速压下了心头的狂怒。
丹朱没有讥讽,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他。
“丹朱……”
禹帝沙哑开口,却被丹朱抬手打断。
“朕,是天帝。”
禹帝的瞳孔骤然收缩,滔天的怒火在眼底翻涌,却终究没有再次爆发。
“天帝”二字,已经解释了一切。
“是朕错了。”良久,禹帝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疲惫,“是朕的贪念,险些断送了大夏的国祚。但现在,还来得及……丹朱,你赢不了。”
“是吗?”丹朱摇了摇头,那神情,仿佛在看一个说胡话的疯子。
棋局,继续。
光阴如水,无声流逝。
又是一个十年。
时间,是世间最公平,也最残忍的力量。
曾经金碧辉煌,气吞山河的阳城,在国运的流逝中,早已褪去了所有光彩,宫墙斑驳,殿宇蒙尘,整座皇城都笼罩在一片挥之不去的暮气之中。
垂垂老矣。
这十年,禹帝又失一州。
豫州。
而丹朱的样貌,却愈发年轻。他已换上一身象征天帝的玄黑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俊美如玉,宛若四十许人,举手投足间,是睥睨天下的无上威仪。
反观禹帝,比丹朱初见时更加苍老。
须发皆白,龙袍破旧,那曾象征人皇至高无上权柄的明黄色,此刻黯淡得如同秋日枯草。
可他的脸上,却绽出了一丝笑意。
“你的棋力,变强了。”丹朱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区区二十年,竟能窥得朕弈道之三成精髓。禹,你不愧是能承继舜帝大位之人。”
禹帝笑了,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棋盘上。
第一个十年,他连失雍、梁二州。
第二个十年,他只失豫州一地。
他的棋力,依旧不如丹朱,但他的进步,肉眼可见!
“还有希望!”
范立的意识中,也不由得生出这样的念头。他看着棋盘上那挣扎求存的白子,竟也期待着第三个十年的到来。
场景再度流转。
阳城宫阙,已是残垣断壁,衰败之气扑面而来。
范立第一时间看向了棋局的结果。
第三个十年,禹帝,一州未失!
平局!
竟然是平局!
耗费三十年光阴,以人皇之尊,竟真的在围棋一道上,追平了它的“创造者”?
范立的心神都为之一震。
或许是那血色棋盘散发的怨气,或许是丹朱的阴毒让他不齿,又或许是……那以商均血骨炼成的棋子,在无声地呐喊。
这一刻,范立竟希望禹帝能赢。
“下一个十年,朕必胜你!”
禹帝的声音响起,他已是风中残烛,老态龙钟。帝冠不知何时已经坠落,发髻散乱,龙袍褴褛得不如乞丐。他佝偻着身子,双手拄着一根权杖,才勉强没有倒下。
而他对面的丹朱,却彻底蜕变成了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
面如冠玉,凤眼狭长,嘴角永远挂着一抹洞悉人心的诡谲笑意。
“陛下,你确实天纵奇才。”丹朱轻笑出声,充满了胜利者的戏谑,“三十年!只用了三十年!你就在这‘弈道’上,追平了朕!”
“弈道之巅?勘破天帝之机?”
“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区区棋盘游戏,也配与人皇大道相提并论?这纵横十九道,又岂能容纳下江山社稷,皇朝更迭?”
丹朱的眼神陡然变得森寒!
“围棋……从来就不是朕所创。是商均,是那个只知享乐,耽于逸致的浪荡子,是他,创造了这个‘玩具’!”
丹朱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追忆。
“朕亲眼看着他创出此道,学尽了他所有棋路。朕问他:‘此道精妙,可否用来倾覆人皇?’”
“商均想了很久,说:‘不能。’”
“朕不甘,追问为何。”
“他说:‘我虽创棋,却未炼制出弈道至宝。若无至宝为笼,困住禹帝,我这棋道,于他不过掌上玩物。我非炼器大家,如何炼得出那样的至宝?’”
丹朱说到这里,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快意与残忍。
禹帝冰冷地注视着他:“你有帝王之决断,却无帝王之仁心。仁与断,从非对立。你道已入魔,只求极端,若让你执掌天下,万民将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又如何?!”丹朱笑容一收,冷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