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宗宪,对这个大明,彻底失去信心了吗?
范立在登门之前,早已知会过严世蕃,只说要与胡总督商议收复云州后的“生意细则”。
这关乎到严世蕃的钱袋子。
小阁老自然是全力支持,甚至还暗示,无论范哲提出什么,他都会在背后撑腰。
“胡总督,晚生想与您谈的,正是生意。”
范立的声音里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热络,仿佛完全没看到胡宗宪那张死人般的脸。
“此事,事关小阁老的切身利益,还请总督大人……仔细听听。”
胡宗宪闻言,僵住了。
他死寂的目光缓缓聚焦在范立身上,看着那张挂着典型市侩笑容的脸,一股混杂着恶心与悲愤的情绪直冲天灵盖!
这几日,登门拜访之人,要么是祝贺他官复原职,要么是空洞地劝慰他失陷云州非战之罪。
可眼前这个人……
他竟连人最基本的颜面都不顾及!
他,胡宗宪,难道只是一个为他人敛财的工具吗?
大明的国体何在?
朝廷的法度何在?
胡宗宪的心在滴血。
他替人受过,含冤入狱。
如今,又因一人的贪欲而被赦免。
自始至终,无人谈及法度,无人问津公道。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可以将国法视若无物?
为什么他们可以将三军将士的性命视同草芥?
天子……当今陛下,竟真的会因为一颗流星,就赦免一个背负如此滔天罪责的人吗?
那他和史书上那些昏聩无道的暴君,又有何异?
胡宗宪不敢再想下去。
他怕自己心中生出不臣之念。
为人臣子,此念一生,便是万劫不复!
“你……说。”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我会听着。”
“甚好。”
范立仿佛毫无所察,笑着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云州城的舆图,在石桌上缓缓铺开。
“此处,是云州城的军械库。”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显眼的位置轻轻一点。
“晚生与小阁老商议过了,此地位置绝佳,用来存放我范氏商行的胭脂水粉原料,再合适不过。待总督大人收复云州后,还请另觅他处,重建军械库,将此地……借予我范氏商行一用。”
胡宗宪的眼角狠狠一跳。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借用军械库?存放胭脂水粉?
这等行径……形同叛国!
而严世蕃,竟然同意了?
范立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胡宗宪的反应,依旧自信满满地指着地图上另一处。
“此处,是云州府衙。”
“我商行要生产那些精美的化妆品,需雇佣大批金丹境的修士工匠,他们的食宿,自然不能马虎。”
“府衙离军械库近,转运方便,我等打算将其改造一番,作为工匠们的居所。”
胡宗宪的拳头,在宽大的囚服下猛然攥紧。
大明重农抑商,让一群商人住进官府衙门?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范掌柜,”胡宗宪咬着牙,一字一顿,“官商同处,于理不合!”
范立闻言,竟赞同地点了点头。
“确实不合。所以,还请总督大人在工匠们抵达之前,将府衙内的官员悉数迁走。他们的存在,会打扰我等工匠的清净。”
“迁走……迁往何处?”
胡宗宪的声音已经嘶哑,他希望眼前这个人能感受到他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但范立只是故作天真地耸了耸肩,一脸的理所当然。
“大明官员的住处,就不劳我们商行费心了。总督大人若有难处,尽可去问小阁老,他老人家,总有办法的。”
“……很好!你说完了吗?”胡宗宪怒极反笑。
“还没。”
范立笑着摇头,手指移向城墙之外,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云州地处北境,城中百姓多为牧民,以牛马羊为生。
“还有这片牧场……我商行也需借用。范氏商行打算在此地种植些奇花异草,作为化妆品的引子。”
“你放肆!”
胡宗宪终于炸了!
“那是云州百姓赖以为生的牧场!你要将其据为私有?你让他们去何处放牧?让他们继续北上,去和那些蛮族抢夺草场吗?”
范立依旧是那副无辜的模样,摊了摊手。
“此事……也劳烦总督大人去和小阁老分说。他老人家,总有办法……”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