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深处。
?
三公子运费业躺在一张铺着早已被体温烘干的草席的门板上。
皮肤不再滚烫,呈现出一种大病初愈的、近乎透明的虚白,细密的汗珠终于持续地从额头、鬓角渗出,如同久旱龟裂河床渗出的浑浊涓流,缓慢而珍贵。
他睁着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被熏得漆黑的顶棚。
意识如同漂浮在滚烫的油锅里,外界的声音——那震耳欲聋却又如同隔着厚重棉絮的喊杀、垂死哀嚎、兵器撞击声——潮水般冲击着他脆弱的感官。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带来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随即被更庞大、更深沉的困惑与恐惧彻底淹没。
身体深处,那股挥之不去的、如同焖烧火炭般的虚弱感和隐隐灼痛,时刻提醒着他刚刚逃离的鬼门关。
每一次心跳都显得沉重而费力,每一次吸气都灼烧着脆弱的喉咙和肺叶。
更要命的是这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热?!
四十九度!
八十七的湿气!
这已经不是酷暑,是天罚!
是焚城灭世的天火!
他生于贵族之家,长于典籍掌故,却从未在任何一卷史籍、任何一部星象灾异记录中读到过如此持续、如此极端、如此纯粹要将万物熔毁的恐怖高温!
?为什么??这个巨大的疑问如同毒蛇,死死缠绕住他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心智。
是记朝失德,是地脉异动,释放了九幽地火?还是某种从未被认知的天地巨变?他那受过良好教育、熟知经史子集的头脑,在这毁天灭地的自然伟力面前,彻底失去了方向,只剩下茫然无解的恐惧和一种被天地彻底抛弃的冰冷绝望。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透过门板的缝隙,看向外面那片扭曲蒸腾、尸横遍野的城头地狱。
这异常的炎热,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再次落下,将他,将整座南桂城,彻底化为灰烬。
他不敢想,却无法不想。
城外主阵。
?
益中骑在他的战马上,那匹来自北地的雄健战驹此刻口鼻喷着滚烫的白沫,四蹄不安地刨着灼热的地面,每一次动作都显得格外费力。
益中本人如同刚从沸油锅里捞出来。
玄甲下的衬袍湿透又烘干,结了一层硬邦邦的盐壳,摩擦着皮肤,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虬髯被汗水、血污和尘土黏成一绺绺僵硬的条索,垂在酱紫色的脸颊旁。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座在热浪中扭曲变形、却依旧沉默矗立的南桂城墙,眼神中燃烧的不再是纯粹的暴怒,而是掺杂了震惊、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连续十日的猛攻!
十日地狱般的煎熬!
云梯、箭雨、盾阵、甚至那耗费巨力打造的九尺破城巨刃……所有的手段都用尽了!
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打在礁石上,除了留下层层叠叠的尸骸和破碎的浪沫,那座城,依旧屹立!
手下亲兵刚刚回报,前锋最后一次攀上城头的死士几乎被守军用身体硬生生推了下来,伤亡殆尽!
更可怕的是,他身后的八千儿郎,这支他赖以纵横南方的精锐,此刻如同烈日暴晒下的枯草,眼神涣散,士气低迷到了极点。
中暑倒毙者沿途皆是,能站着的也摇摇欲坠。
伤亡数字已无法统计,粗略估计,十停已去六七!
刺客演凌站在他马侧,深灰色的夜行衣紧贴着精瘦的身躯,勾勒出紧绷却透着一股虚弱的线条。
他大腿后侧那道被林香手镰撕裂的伤口,即使经过了仓促包扎,依旧在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水,浸透了下半截衣裤,又被高温迅烘干成硬痂,每一次最轻微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
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翻卷,渗出的血珠瞬间凝固。
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淌下,砸在滚烫的地面,出滋的一声轻响。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旧锐利,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和深深的疲惫。
连续的血战,致命的酷热,再加上这恼人的伤势,即使是他也快到了极限。
“将军……”
一名偏将踉跄着奔到马前,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前…前锋…全…全完了!
弟兄们…撑…撑不住了!
撤…撤吧!”
他头盔歪斜,脸上糊满了血污泥泞,眼神中满是哀求。
益中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捏得白,出咯咯的轻响。
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撤?十日血战,尸山血海,就这样灰溜溜地撤走?!
耻辱!
奇耻大辱!
他几乎要怒吼出声,下令起最后一次冲锋,哪怕用尸体堆也要堆上城头!
然而,就在这暴怒即将喷的临界点,一股冰冷的、源于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直觉,如同一盆带着冰碴的雪水,猛地浇熄了他心头的烈焰。
他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