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年7月4日,记朝,下午,气温35c,湿度75)
赤日高悬,无情地向大地泼洒着熔金般的炽热。
这片位于记朝南境、无名森林边缘的河滩地带,此刻仿佛被扣在了一口巨大的、蒸腾着热气的铜炉之中。
空气不再是流动的风,而是凝固的、饱含水分的沉重幕布,紧紧包裹着每一个生灵,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和腐烂枝叶的浓烈气息,又沉又黏地钻入肺腑。
气温已然飙升到令人窒息的三十五度,而旷野中高达七成半的湿度,更将这酷热催化成一种无所不在的、黏腻的酷刑。
脚下的泥土被烈日烤得滚烫,却又因深层水汽的渗透而保持着诡异的湿润,踩上去出轻微的噗叽声。
森林边缘的树叶在强光下卷曲、打蔫,颜色呈现出一种被过度曝晒的、近乎透明的墨绿,林间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视线的氤氲热浪。
就在这片被高温和湿气双重蹂躏的河滩开阔地上,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沉默地矗立着,如同搁浅在热沙上的巨兽。
一万五千名来自南桂城的士兵,身披着制式皮甲或镶嵌着少量铁片的轻铠,组成了一个庞大而略显拥挤的防御阵型。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们内里的粗布衣衫,在沉重的甲胄下肆意流淌,皮肤与湿透的布料、冰冷的金属紧紧黏连在一起,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摩擦的刺痛和令人烦躁的剥离感。
汗珠从额角、鼻尖、下巴不断滚落,滴进眼睛,引起一阵辛辣的刺痛和模糊的视野;顺着脖颈流进领口,在胸前背后划出一道道蜿蜒冰凉又迅被体温蒸腾的轨迹。
他们的呼吸沉重而短促,胸膛起伏着,试图从那浓稠如粥的空气里榨取一丝可怜的氧气。
许多人紧握兵器的手心里,汗水让木柄变得滑腻难握,不得不更用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白。
马匹也未能幸免,皮毛湿漉贴在身上,鼻孔喷着粗重的白气,焦躁地刨动着同样湿热的土地,口鼻间挂着白沫。
在这庞大阵列的核心位置,几个身影尤为显眼。
葡萄氏-寒春,作为南桂城此次行动的女性代表,身着一套剪裁利落、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尽管布料吸饱了汗水紧贴身体曲线,却丝毫不减其眉宇间的凝重与坚韧。
她紧抿着薄唇,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性的探针,穿透前方朦胧的热浪,死死锁定在河滩另一端的树林边缘。
她的妹妹,葡萄氏-林香,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同样神色紧绷,年轻的脸庞上汗水密布,眼中混杂着紧张和对姐姐的依赖。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刃,指关节同样用力到白,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耳边擂鼓,清晰地感知着这片湿热凝滞的空气里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杀机。
赵柳,这位南桂城军队的实际指挥官,身姿挺拔如松,矗立在寒春的另一侧。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坚毅的印记,即便汗水沿着深刻的皱纹沟壑流淌,他的眼神也未曾有丝毫动摇,锐利如鹰隼,同样死死锁定着前方的威胁之源。
他的沉默像一块磐石,无声地支撑着周围士兵们的意志。
正是他,带着这一万五千名忠于南桂城的儿郎,一路跋涉至此,却在此刻陷入了巨大的危机。
在他们视线聚焦之处,那片稀疏林地投下的斑驳阴影里,影影绰绰地伫立着另一支军队。
人数远少于南桂城一方,仅有数千之众。
然而,这群人身上散出的气息却截然不同。
他们没有庞大的阵列,站位看似松散却隐隐透着一种毒蛇盘踞般的凶险和致命的机动性。
领头两人,形象鲜明。
其一,武将益中。
他体格魁梧异常,一身厚重的玄甲在烈日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宛如一座移动的小型堡垒。
巨大的战斧随意地扛在肩上,斧刃上凝结着擦不净的暗红血斑,无言地诉说着它的战绩。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由钢铁和蛮力浇筑而成的神魔雕像,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即使在数百步之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纯粹暴戾的力量——那是一种足以将血肉之躯轻易碾碎的恐怖力量。
他身旁的另一人,刺客演凌,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身形瘦削灵活,裹在一件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深灰色夜行衣中几乎与林地的阴影融为一体。
脸上罩着半张黑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如同冰窟寒潭般的眼睛,闪烁着冷酷算计的精光。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不带丝毫情感地舔舐着南桂城庞大的军阵,寻找着可能的缝隙,评估着猎物每一丝细微的恐惧与疲惫。
他双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寒春和赵柳都知道,那袖袍之下,必然藏着能瞬间夺人性命的淬毒利刃。
他们所有人,从寒春、林香、赵柳到最普通的南桂城士兵,心中都无比清醒地烙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一旦他们被眼前这支由武将益中和刺客演凌率领的追兵“吃掉”
——即被彻底击败、歼灭或俘虏——那么等待着南桂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