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年,盛夏,六月十六日。
未时三刻(约下午1:45)。
?
太阳,像一颗在熔炉里烧得通白、行将滴落的巨大铁球,死死地焊在西汉帝国这片无名丛林的穹顶之上。
午后的阳光不再是光线,而是滚烫的实体,沉重地砸落下来。
空气粘稠得近乎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灼热的沙砾,带着尘土与腐烂枝叶混合的腥气。
?湿度63?的数字在此刻失去了意义,它只代表着汗水无法蒸,密密麻麻地糊在每个人的皮肤上,如同裹了一层滚烫、油腻的泥浆。
?气温33c?,在浓密的树冠遮蔽下,林间的实际体感却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底部,闷热窒息,连最细微的风丝都吝啬降临。
蝉鸣,那平日里令人烦躁的聒噪,此刻也被这无边的热气压得喑哑断续,只剩下零星的、有气无力的嘶鸣,更衬得林间一片死寂——一种被无形的压力扼住喉咙的死寂。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心,对峙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一方,是葡萄氏族的两位核心女性代表——族长之女?葡萄氏-寒春?,以及她的妹妹,?葡萄氏-林香?。
寒春身姿挺拔如崖畔青松,汗水浸湿了她束紧的额,贴在光洁却紧绷的额角,那双平日沉静如幽潭的眸子,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紧紧锁住前方。
林香紧挨着姐姐,脸色苍白,年轻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惧与强撑的镇定,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们身边,是两位同样紧绷的女子:?赵柳?,眼神锐利如鹰隼,肌肉虬结的双臂下意识地护在身前,仿佛随时准备迎接冲击;?耀华兴?,呼吸略显急促,一只手按在腰间隐藏的短匕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林木阴影。
与她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她们前方两步之遥的两位男性代表:身形高大、面容刚毅的?公子田训?,以及气质略显阴柔、此刻却眉头紧锁的?三公子运费业?。
汗水顺着田训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砸在脚下枯叶上,瞬间被蒸腾的热气吸干,不留一丝痕迹。
运费业则不住地用袖口擦拭着额头的汗珠,眼神闪烁,不安地在他带来的侍卫和对面之间逡巡。
而将他们团团围住,堵死了所有可能逃生路径的,是黑压压一片沉默的士兵。
足有?六百人?!
他们身着简陋却统一的皮甲,手持粗糙但锋利的矛戈,如同一道钢铁与血肉筑成的移动围墙,无声地散着铁锈、汗臭和浓烈的杀意。
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没有表情,只有漠然和一种对命令无条件执行的麻木冷酷。
他们的包围圈密不透风,长矛的尖端在稀碎的阳光下偶尔闪过一点寒星,指向中心的六人。
空气仿佛被这六百道冰冷的视线冻结了。
为的,正是?益中?。
他站在阵列前方,身形并不特别魁梧,却给人一种毒蛇盘踞般的致命压迫感。
他披着一件深色的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他的目光,像是淬了冰的针,越过公子田训和三公子运费业的肩头,死死钉在寒春身上。
“寒春代表,”
益中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在这闷热的死寂中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丛林尽头便是绝路。
放下无谓的幻想,交出‘星图’,你们尚有一线生机。
否则……”
他微微抬手,身后六百支矛戈齐刷刷地向前压低了半寸,动作整齐划一,金属摩擦的轻响汇成一股令人头皮麻的嗡鸣,如同死神的低语,“丛林,便是葡萄氏最后的埋骨之所。”
“休想!”
寒春的声音清越如金石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瞬间刺破了沉重的杀意,“星图关乎部族存续之秘,岂能拱手奉于你这等狼子野心之徒?葡萄氏的女儿,宁死不屈!”
林香的身体因姐姐的宣言而微微一颤,但她立刻挺直了脊背,眼中恐惧虽未褪尽,却多了一抹倔强的光芒。
赵柳和耀华兴同时向前踏了半步,身体绷紧,如同蓄势待的猎豹。
公子田训额角的青筋猛地一跳,他猛地侧过头,目光焦灼地在益中冷酷的脸和身后寒春决绝的容颜之间急扫视。
六百对六!
绝望的悬殊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的手心全是湿滑冰凉的汗。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同样面色惨白的三公子运费业。
运费业的小拇指无法控制地痉挛着,对上田训眼神的瞬间,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一份信息——绝境!
毫无胜算!
任何抵抗都只会瞬间被这钢铁荆棘丛林碾成肉泥!
“跑!”
一声低吼,嘶哑得变了调,从公子田训的喉咙深处迸出来,甚至盖过了益中冰冷的威胁。
这声音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