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州烧鹅”
,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凭依。
“谁来了?说清楚!”
冰齐双猛地直起身,手中的木刷“啪”
地掉在地上。
她脸上的怒气瞬间冻结,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失魂落魄的运费业。
院内所有动作瞬间停滞。
耀华兴刚提起半桶井水的手僵在半空,水桶微微摇晃,桶底的水滴滴答答落在木盆里。
葡萄氏姐妹的针线定格在布面上。
赵柳捻着那根湖州柞蚕丝线的手悬在绣绷上方,一动不动。
田训嘴里不成调的哼唱戛然而止,眯起的眼睛骤然睁开,难得的认真和警觉取代了惯常的戏谑。
空气凝固了一瞬。
只有运费业粗重混乱的喘息声,和那烧鹅油腻香气,在死寂中弥漫扩散。
“谁?!”
冰齐双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块冰凌砸在石板上,清脆又寒冷刺骨,蕴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她一步从廊檐下迈出,灼热的阳光立刻包裹了她,整个人像一柄瞬间出鞘的利刃,气势逼人。
运费业被冰齐双严厉的目光钉在原地,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烧鹅扔出去。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那群人’!
南桂城……南桂城的那群疯子!
他们……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嗅到了味道……追……追到湖州城了!”
他猛地吸了一大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刚……刚进城!
就在东市口……正……正挨家挨户地搜!
凶神恶煞……刀剑都明晃晃亮着!
叫着……叫着演凌大哥的名号!
说……说要他偿命!”
最后一句话,他终于耗尽力气般喊了出来,带着哭腔,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
“偿命”
二字如同两柄冰冷的铁锥,狠狠凿在死寂的空气里,也凿在每个人心上。
耀华兴倒抽一口冷气,手中原本悬着的橡木桶再也握不住,“哐当”
一声砸在井台的石板上,桶身破裂,清凉的井水瞬间涌出,迅在地面蔓延开来,洇湿了众人的鞋履边缘,带来一片刺骨的冰凉。
葡萄氏姐妹手中的针线无声滑落。
赵柳捏着那奇异柞蚕丝线的手指猛地收紧,坚韧的丝线深深勒入指尖,几乎要割破皮肤。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每个人的咽喉。
“什么?!”
田训脸上的戏谑彻底消失无踪,他猛地从倚靠的窗边弹起身体,眼中精光爆射,瞬间扫过院门方向,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堂屋深处竹榻上那个动弹不得的身影,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冰……冰夫人,”
赵柳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虽竭力保持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她迅松开被丝线勒紧的手指,指尖处已留下一道深红的印痕。
她目光投向冰齐双,语快而清晰,“得赶紧!
他们搜过来只是迟早!”
她瘦削的身躯绷紧,那双专注绣花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锋利的光芒。
冰齐双站在原地,仿佛被那“偿命”
二字冻结成了一尊冰雕。
院子里井水漫流的冰凉触感隔着鞋底传来,运费业带来的混乱热浪扑在脸上,怀中那块散着浓郁油脂香气的烧鹅气味疯狂地刺激着鼻腔,与她身上沾染的草药苦味、血腥气剧烈地冲撞混合……混乱的信息如同无数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切割。
南桂城!
食人鱼!
演凌那几乎被撕碎的腿!
那群疯狗般紧咬不放的敌人!
他们竟然真的追到了湖州!
就在家门口!
一股冰冷的火焰猛地从她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焚烧掉最初的僵硬。
她猛地转头,目光越过呆若木鸡的众人,死死锁定在堂屋深处那片阴影下的竹榻上。
演凌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模糊不清,唯有胸膛微微的起伏和压抑不住的沉重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田训一个箭步窜到院门内侧,侧身贴在门框后,小心翼翼地探头朝外飞快地扫了一眼,随即闪电般缩回。
“巷口有动静!
脚步声杂!”
他压低声音,语极快,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地上。
“砰咚——!”
一声巨响猛然从堂屋深处传来!
是重物狠狠砸在硬物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骇然回头。
只见竹榻边一片狼藉。
演凌不知何时挣扎着滚落到冰冷坚硬的砖地上,蜷缩着,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
他那条重伤的左腿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缠裹的麻布绷带下方迅渗出大片刺目的深褐色污迹——那是干痂崩裂,新血涌出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