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驱散无形的油腻,但显然徒劳无功,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每一个毛孔都散着对三公子那粗鄙行径的鄙夷。
耀华兴,一位经营香料买卖的精明商人,平日里最擅察言观色、八面玲珑,此刻也失了那份圆滑。
他站在赵柳稍后一点的位置,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楼下河边那个肥胖的身影,以及河水中那团虽浑浊却依旧透着狰狞气息的翻涌暗影。
“食人鱼…温春河的食人鱼…”
他喃喃低语,声音干涩,“它们平日潜藏在深水,凶悍异常,敢靠近的野狗甚至小牛犊都顷刻间变成白骨…今日竟为了一口油腻的骨头…这般疯魔?”
他用力地摇着头,仿佛要驱散脑中那可怕的咀嚼声和蛇群般的鱼影,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一种对未知破坏力的惊悸,“疯了,都疯了!
骨头有什么好啃的?这…这不合常理!”
他的摇头动作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仿佛长久以来建立的某个认知被那河中疯狂的啃噬彻底颠覆。
在雅间临河的另一扇窗边,葡萄氏姐妹的脸色比赵柳的丝帕还要冷峻几分。
姐姐寒春,素以冷厉严谨持家闻名,此刻紧抿着薄薄的唇线,下颌绷得如同刀锋。
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困惑,只有冰冻千里的寒意,死死锁在河边那个肥胖的背影上,如同两把无形的冰锥,恨不得将那身油腻的云锦刺透。
窗外食人鱼疯狂啃噬骨头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冰棱在她神经上刮擦,加重着她的厌恶。
“废物。”
两个字从她齿缝间挤出,清晰、冰冷、毫无起伏,不带任何情绪,却比最恶毒的咒骂更刺骨,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她甚至懒得再看一眼那令人作呕的场面,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远处河面上漂浮的几片落叶,仿佛那污浊的水和丑陋的鱼,连同那个肥胖的人,都不值得她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
妹妹林香站在寒春身侧半步之后,虽然同样厌恶,但显然没有姐姐那般强大的自制力。
那股混合着烧鹅浓香与河水腥膻的味道,以及目睹油腻骨头被抛入河中引鱼群疯狂啃噬的景象,对她感官的冲击更为直接。
她一只手死死捏着绣有精致兰草的帕子,紧紧捂着口鼻,另一只手则慌乱地在面前急促地挥舞,似乎想将无处不在的污浊空气扇走。
她白皙的面庞因恶心而微微泛着青气,眉头痛苦地蹙起,整个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缩着想要远离窗口,眼神慌乱地在姐姐冰冷的侧脸和楼下令人窒息的场面之间游移。
“阿姐…这…这实在…”
林香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被帕子捂着显得模糊不清,充满了难以忍受的厌弃,“臭不可闻!
那鱼…呕…”
她再也说不下去,强烈的反胃感让她猛地又退了一步,背脊几乎撞到冰冷的墙壁才停住,身体微微抖。
就在这弥漫着嫌恶、惊惧和冰冷厌恶的空气里,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松弛和咂摸的回味。
“啧啧啧…”
田训不知何时也踱到了窗边,倚着雕花窗框,圆脸上那双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楼下河水中那片尚未完全平息的浑浊,以及偶尔翻腾出的几点惨白碎末。
他那厚实的、泛着油光的嘴唇咂吧了几下,仿佛在品尝某种无形的美味。
“妙啊…妙…”
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感叹,“骨头都啃得这般香脆…听听那动静,咔嚓嚓的,听着就带劲!”
他陶醉地晃了晃脑袋,目光从河面移开,投向河边平台上那个心满意足地拍着肚皮的三公子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强烈的认同感,“还得是三公子!
会吃,会玩,这才是真性情!
懂不懂享受?懂不懂什么叫人间至味?妙人!
真是妙人!”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为三公子的“壮举”
击节叫好,那神情姿态,恨不得立刻冲下楼去,与三公子把臂共论这“啃骨”
的真谛。
他的赞叹在这片冰冷厌恶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而荒谬。
醉仙居大堂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南桂城初夏清晨的明媚阳光也丝毫照不进这临河雅间凝固的气氛里。
寒春的冰冷、林香的嫌恶、赵柳的刻薄、耀华兴的困惑、田训那不合时宜的赞叹——种种情绪如同沉重的铅块,淤积在这片被烧鹅浓香和鱼群腥气浸透的空间。
窗外,温春河水依旧裹挟着万千生灵的命运流淌不息,水面之下,短暂的疯狂盛宴已然落幕。
三公子运费业对身后窗内那无声的审判风暴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毫不在乎。
他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鼓胀如鼓的肚腹,最后瞥了一眼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