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桂城·国子监·公元7年5月5日·辰时三刻?
阴翳的天光透过云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暗影。
国子监内,公子田训半跪在红镜氏身旁,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压住她手背上那个仍在渗血的伤口。
他的眉头拧成一道深壑,声音里罕见地带上几分焦灼:
"
红镜氏,你要清楚——"
他指尖加重力道,雪白的绢帕瞬间洇开一片猩红,"
这绝非儿戏。
"
少女漫不经心地晃了晃小腿,沾血的铅笔在案几上滚出半圈:"
什么玩笑不玩笑的?"
她忽然将受伤的手举到眼前,歪着头观察血珠顺着掌纹滑落的轨迹,"
横竖又不痛。
"
砚台突然被重重叩响。
田训猛地直起身,玄色衣袖带翻了一盏茶汤。
褐色的液体在竹简上漫漶开来,像幅狰狞的地形图。
"
可是——"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嗓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内脏出血你也感觉不到!
伤寒高热你也——"
"
没有可是。
"
红镜氏突然用染血的指尖戳了戳他的眉心,留下个滑稽的红点,"
田训哥哥怎么比寒春姐姐还啰嗦?"
葡萄氏·寒春闻言从药囊里抽出一叠桑皮纸,浅青色的裙裾扫过满地狼藉:"
红镜氏!
"
她将药纸拍在案上,震得毛笔架簌簌作响,"
去年西街铁匠怎么死的?不就是无痛症作时——"
"
好好"
少女拖长声调打断她,拈起药纸往伤口随意一盖。
粗糙的纸纤维黏在绽开的皮肉上,很快被血液浸透成半透明。
她甚至饶有兴致地对着光举起手,看血珠在纸面晕染出花瓣状的纹路。
田训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这个向来从容的贵公子此刻指节白,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散什么:"
无痛不等于无伤。
"
他扯过寒春手中的药粉,抖落的白色粉末在伤口结成浅痂,"
去年冬至,你赤脚踩碎茶盏那次"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骤然倾泻。
红镜氏怔怔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脚踝——那些她从未在意的陈旧疤痕像蜈蚣般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
"
没有痛觉"
田训将她的手掌翻过来,露出横贯掌心的陈年刀伤,"
你拿什么判断伤势?"
雨声淹没了他的尾音,"
就像此刻"
他忽然掀开她的袖口,一道三寸长的青紫淤痕赫然呈现,"
这处撞伤,你自己都没现吧?"
红镜武的咸鸭腿掉在了地上。
耀华兴的朱笔在名册上划出长长的红痕。
整个国子监只剩下雨打窗棂的声音,和少女逐渐急促的呼吸。
"
会死吗?"
她终于低下头,看着自己贴满药纸的手,像个突然现玩具坏掉的孩子。
田训松开钳制,从袖中取出素帕慢慢擦拭她掌心血迹。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是捧着一件濒临碎裂的瓷器:"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
他忽然指向窗外雨雾中的医馆轮廓,"
张大夫今早收治的樵夫,因为无痛症,被毒蛇咬伤却——"
"
我明白了。
"
红镜氏突然抽回手,抓起案上药囊转身就跑。
她的木屐在雨地里踩出一串水花,声音飘散在风雨中:"
这就去找张大夫缠纱布!
缠十层!
"
众人望着那个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寒春突然轻笑出声:"
总算吓住她了。
"
她弯腰拾起染血的铅笔,笔尖还挂着丝皮肉,"
不过田训公子"
她意有所指地瞥向对方袖口的血渍,"
您方才捏她手腕的力道,怕是明日要留淤青了。
"
田训望着掌心残留的血迹,第一次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能让她记住疼痛的代价值得。
"
南桂城外·公元7年5月6日·卯时?
晨雾未散,青灰色的天光刚刚漫过城墙雉堞。
刺客演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城门前的石桥上,衣袍下摆还沾着昨日被食人鱼撕咬的泥水痕迹。
他仰头望着高耸的城墙,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血丝的冷笑:
"
呵呵呵……我又来了。
"
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刀锋刮过砖石,"
这次倒要看看,你们还能不能招架得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