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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稷宫台上,那个春夜,她站在灯影之中,笑着对他说——“若有一日,火不再燃,我们就去种一亩地。”
可此刻的她,连脚下的土都成了灰烬。
风卷起灰火。
她忽然退了一步,脚边的石桥崩落,碎石坠入深渊。火光瞬间爆开,灰红交错。
宁凡本能地扑出,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掌心一烫。
那一瞬,他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的边缘。
苏浅浅的指尖冰冷,却仍有一丝微弱的跳动。她的眼里倒映着他的影——那是她最后的清醒。
“你不该来。”她低语,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宁凡咬紧牙关:“我要带你走。”
灰火涌上桥身,火光像蛇,沿着他们的手臂攀爬。
宁凡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入掌心,血光与火光交织,发出刺目的光。
那光映得天地俱白。
灰火退散一瞬。
苏浅浅抬眼,看着那光。
她似笑非笑地说:“又是你一意孤行。”
宁凡的喉咙发紧。
“我从没后悔。”
风声再起。
灰火再度爆发,如潮涌般席卷而来,将整座石桥吞没。
宁凡用力一扯,将她揽入怀中。
火光吞噬他们的影。
——天地,轰然一白。
白光散尽,天地重归寂静。
灰雾如幕,缓缓垂下。火焰燃烧的声音在远处低吟,如一场未竟的梦。
宁凡的身体重重坠地,背部撞上冰冷的岩面,胸口的火脉一阵翻涌。那股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像要撕裂他的骨血。
他咬紧牙关,手臂仍死死护着怀中的人。
苏浅浅蜷在他怀里,呼吸极轻。她的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角带着灰色的裂痕。胸口的火脉微弱跳动,似一盏风中残灯。
宁凡伸手,指尖轻轻触到她的颈侧。
脉息尚在。
他低声呼了口气,却没有半分轻松。那火脉已被灰火污染,像被一层灰纱罩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疼痛与撕扯。
风从裂缝中灌入,带着灼烧过的铁锈气味。灰烬在他们四周缓缓飘落,落在皮肤上,凉得刺骨。
宁凡抬头望去。
他们坠入了赤焰谷的底部。
周围是一片巨大的灰色穹窿,岩壁如被火烧蚀,扭曲成奇异的弧线。地面上流淌着赤黑色的火流,如血脉般蜿蜒,光影在其中翻滚。
火井的心脉,原本封印于此。
如今,那火似乎已经死了。只剩下灰烬在呼吸。
苏浅浅的睫毛微颤,唇角轻轻动了一下。
“宁……凡?”
她的声音极轻,像风过灰沙。
宁凡俯下身,声音低哑:“是我。”
她睁开眼,灰火的光在瞳孔深处流转。那目光混杂着迷茫与痛楚,仿佛在记忆与现实之间挣扎。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手指轻轻抓住宁凡的衣袖,力气微弱得几乎不成形。
宁凡沉默片刻,道:“我来带你回去。”
苏浅浅静静看着他,目光深处似乎有一丝嘲讽,又似乎是心痛。
“回去?我已经没有‘回去’的地方了。”她轻声道。
宁凡的喉结微动。
“只要你还在,那里就有。”
苏浅浅笑了,那笑极淡,几乎融在灰雾里。
“你总是这样……宁凡,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她抬起手,指向上方那片灰穹。
“这里,是火脉的坟。”
宁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穹顶上裂开无数细缝,灰火从中渗出,如流淌的灰血。那是火种议会最深的封印,也是真正的“地脉心眼”。
若战火彻底复燃,这片大地将无可挽回。
宁凡心中沉重如铅。
他伸手去探她的脉线,却被她轻轻推开。
“不要。”她低声说,“灰火是我的血……若你触之,你的火脉也会被吞。”
宁凡指尖一滞。
“你知道它是什么吗?”她的声音低缓,如同诉说着一个遥远的秘密。
“那不是火……那是‘灰生’。是火死之后的残影。它以记忆为燃料,以血为烬。”
宁凡一怔。
他忽然明白了她眼中的灰光——那并非火,而是灰生火在她体内燃烧。
“你活着……是靠它?”
苏浅浅点头。
“火井崩塌那夜,我以血封灰。可火不肯灭……它夺了我的心火,换来这一副半生不死的壳。”
她的声音轻而散,像被风割裂的琴弦。
宁凡的手握紧。
“你以为这是活着吗?”他低声问。
苏浅浅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望着那片灰穹,眼神空远,仿佛穿透了千年的烟尘。
“我看见了……火神的影子。”
宁凡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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