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稍安勿躁。老夫并非说要一味隐瞒。只是……方法或可斟酌,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内部弥补?”
“内部弥补?”
周继祖几乎要气笑了:“赵大人,如何弥补?这是实打实的窟窿,这还只是今年明面上的!”
“要将那些被上一任的主官置换的学田重新换回良田,所需银钱、所要打通的关节、所要面对的阻力,又是一个多大的数目?”
“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我们拿什么去填?除非……我们也学着温纯等人的样子,再从别处搜刮,拆东墙补西墙,但那无异于饮鸩止渴,而且风险极大,一旦事发,就是万劫不复。”
周继祖的话,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他试图维持的体面与平衡。
“那……依二位之见,直接检举他们,朝廷震怒,彻查到底,温纯家族必然获罪,然后呢?这河南官场,必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你我身为现任主官,即便能摘清自身,一个‘失察’、‘无能’的评语是跑不掉的。朝廷会如何看待一个刚刚经历大清洗的行省?我等今后的仕途……唉……”
他试图做最后的努力,目光投向一直较为冷静的王之垣:“王大人,你是按察使,掌刑名,最重证据链。”
“证据呢?温纯已死,他当年的核心幕僚怕是早已星散,那些经手的胥吏,即便找到,又能攀扯出多高?”
“他们敢指认一位已故的布政使、一位现任的福建布政使吗?没有铁证,我们贸然上奏,非但扳不倒他们,反而会打草惊蛇,被反噬一口啊!”
王之垣眉头紧锁,赵彦的担忧不无道理。
他沉吟道:“赵大人所虑,亦是实情。不能是莽撞地一掀了之。需有确凿证据,形成完整链条,让朝廷,让陛下,一看便知根源在数年之前,而非我等任内。这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说完之后,他看了一眼赵彦,意思很明显,需要赵彦这个主官的首肯和资源支持,才能更有效地暗中调查,搜集证据。
“契机?等到何时?等到明年新的亏空出来,朝廷问罪之剑落到我们头上吗?赵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容我再想想……再想想……”他最终只能吐出这样一句毫无分量的话。
周继祖和王之垣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失望,躬身告退。
书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赵彦独自一人,瘫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炭盆里的火不知何时弱了下去,寒意重新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穿透厚厚的官袍,直浸骨髓。
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北风呼啸着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了几分凄冷与孤寂……
他怔怔地望着那跳跃微弱、即将熄灭的炭火,脑海中思绪纷乱如麻。
一边是周、王二人“掀锅”的急切面孔和现实危机的步步紧逼,另一边是自己数十年恪守的官场准则和士林声誉。
“难道……真的没有两全之法了吗?”
就在他心乱如麻,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压力击垮之时,书房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老管家恭敬谨慎的声音:“老爷,有京城来的急递,是……是阁老府上的印记。”
“阁老?”赵彦猛地一个激灵,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
他口中的阁老,自然是指他的座师,当朝首辅申时行。
在这个节骨眼上,座师的来信,意义非同小可。
“快!快拿进来!”他几乎是抢步上前,亲自打开了房门,从老管家手中接过那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手指因为寒冷和激动,微微有些颤抖。
他迫不及待地撕开封口,就着桌上那的油灯,展开信笺。
申时行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沉稳端秀,但信中的内容,却让赵彦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为之停滞!
信不长,核心只有寥寥数语,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他的耳边:“今储君已奉密旨,微服入豫,查勘实情。恐已至汝境。储君年少英断,然此事牵涉甚广,望汝慎之又慎,妥善周旋,既要厘清积弊,亦需保全自身,勿使局势失控。切记,切记!”
储君……太子殿下……已经到河南了……
赵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手中的信纸几乎拿捏不住。
太子亲至!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陛下对河南学田案的重视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意味着他之前幻想的“内部消化”、“徐徐图之”已经完全不可能!
也意味着,周继祖和王之垣所言的“掀锅”,已不由他们主导,而是由这位微服而来的储君,亲自来掀。
与赵彦在开封布政使司衙门内的如坐针毡、冰寒刺骨不同,远在永城“悦来客栈”的太子朱常澍,此时,正亲自询问刘锝跑到开封,带回来的一个关键人物。
原永城县户房陈司吏。
客栈一间被临时充作讯问室的客房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映照着几个人影晃动。
朱常澍坐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