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10.16番茄原创
没想到他们下午转道去总院,竟让黎暄撞见了另一番天地——红墙黛瓦的老建筑爬着青藤,风一吹,藤蔓便顺着建筑上的细巧雕纹轻晃。门口公告栏里,学生作品展的海报印得鲜亮,油画的浓烈色块与设计稿的利落线条挤在一起,连边角都透着鲜活的艺术气。
石板路上的人也带着与滨江校区截然不同的质感:有人捧着厚厚的精装画册,指尖点着页面低声讨论构图;有人臂弯里夹着卷得整齐的设计图;还有人背着画筒,脚步轻快地往画室走,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连影子都像是被艺术晕染过。
黎暄攥着书包带站在总院的画室门口,目光不自觉地往里探——宽敞的空间里,画架排成整齐的行列,石膏像被擦得一尘不染,连底座都泛着干净的白;墙上挂着的学生习作,从素描到色彩,每一幅都透着认真;空气中飘着松节油的清苦香气,混着颜料的淡淡气息,是他从前只在画册里想象过的“美院味道”。
可下一秒,上午在滨江校区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像一盆凉水浇灭了此刻的热意。那片作为过渡校区的地方,处处透着仓促与简陋:校门口没有像样的门,只有半人高的铁栏杆圈着边界,灰色铁皮牌上喷着的“中国美术学院滨江校区”几个字。
从小门往里走,教学区是旧厂房改建的,裸露的水泥柱子上还留着从前的机器印,墙面刷的白漆起了皱、掉了皮,露出里面斑驳的灰;公共画室里,工作台面坑坑洼洼,要是颜料渍嵌在缝隙里,擦都擦不掉。
最让他心里不悦的还是学生宿舍楼——涂成清一色的小楼,墙皮大片大片地往下掉,露出里面暗色的青砖。楼道里的水泥地高低不平,墙面上满是钉痕和模糊的涂鸦,空气里总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洗衣粉的味道,说不出的闷。
他住的六人间更显拥挤,上下铺的铁架床占了大半空间,床板边缘磨得发亮,还带着几道裂纹;几张书桌又小又旧,抽屉一拉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勉强能放下画纸和颜料盒。
鼻尖还留着总院松节油的清苦,滨江校区的霉味却像又缠了上来。黎暄低头看了看自己攥紧的书包带,指尖似乎还能触到宿舍铁架床的冰凉硌手,再抬头望总院檐角翘起的弧度,青藤在风里轻轻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了一下,沉得厉害。
来之前,他无数次想象美院的模样——该是红墙黛瓦,该是画架整齐,该是处处都透着艺术的底蕴,可滨江校区的简陋,却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击。那股刚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的激动,刚入学时对“艺术家园”的憧憬,在总院的精致与滨江的潦草对比下,一点点淡下去,只剩满心的落差在心里打转。
小美比谁都懂儿子的这种失落。从进滨江校区开始,黎暄脸上的期待就一点点淡了,直到看见总院,他眼里的光亮起来,又很快暗下去——她何尝不觉得委屈?学费一分没少交,孩子满心欢喜来学设计,住的环境差别这么大,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可再多不平,她也没法立刻改变现状,眼下能做的,只有帮儿子把这股低落赶跑。
三人从总院出来时,小美故意放慢脚步,举着相机在门口来回转,一会儿对着红墙调角度,一会儿对着青藤找光影,然后笑着朝黎暄招手:
“儿子,快过来!校门口这气派,在这儿拍张照,往后想起来也有个念想。”她绝口不提“滨江校区”,只盼着这雅致的景致能冲散些儿子心里的落差,让他重新笑起来。
黎暄抬头看见妈妈眼里的期待,心里那点沉郁忽然松了些——能考上美院学设计,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住得差点又算什么?他赶紧把嘴角扬起来,迎着镜头站直,白t恤被风吹得轻轻晃,阳光落在他脸上,连眼里的疲惫都淡了些。
按下快门的瞬间,那点刚冒头的落差,早被对未来的期待盖了过去。后来,他还跑过去拉住一位路过的学长,笑着拜托对方帮忙,把一家三口的身影,和这所气派的美院一起,定格在了照片里。
走的时候,黎暄又回头望了眼总院,心里忍不住琢磨:不管怎样,毕业前总能回到这里感受一番吧?他们这届总不能大学四年都困在滨江校区——困在那墙皮脱落的宿舍楼、昏沉的临时画室里吧?
他想起上午在滨江宿舍收拾行李时,铁架床被碰一下就晃,发出轻微的声响,还好走前被父亲固定了一下;想起楼道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连晒在阳台的衣服都带着点潮意;再对比眼前总院的雅致,画室里的松节油香气,心里又升起一丝微弱的期待。
或许等南山校区改造完,或许等象山新校区建好,他们总能从那个临时过渡的地方搬出来,真正住进有艺术气息的校园里——像此刻总院的学长学姐那样,抱着画册在青石板路上慢慢走,凑在一起讨论作品;在宽敞明亮的画室里安心创作,阳光落在画纸上,连颜料都显得更鲜亮些。
这个念头让落差似乎也淡了几分。他又望了眼公告栏上那几张鲜亮的作品展海报,默默在心里盼着:可千万别让这四年,都耗在滨江那片潦草的厂房区里。
小美坐在沙发上,望着黎暄在阳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