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停止写日记的那个傍晚,我坐在书桌前,指尖悬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的晚霞正一点点褪去橘红,像被谁用橡皮擦轻轻抹过,留下一片模糊的灰蓝。
这本摊开的日记,封皮已经被摩挲得皱,内页里的字迹却始终工整得近乎刻板——每一页的行距必须对齐,每一个标点都要占在格子正中央,甚至连日期的格式都严格遵循“年月日星期x天气”
的固定模板,仿佛只要有一个字偏离了预设的轨道,整个人生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轰然倒塌。
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写日记这件本该用来安放情绪的事,早已变成了强迫症的“囚笼”
。
而我花了十几年时间,用无数个深夜的纠结与内耗,才终于敢对自己说:“放过自己吧,不必再逼了。”
一、日记里的“完美主义陷阱”
我的日记始于小学三年级。
那时老师布置了“每日一记”
的作业,要求记录当天的趣事,字数不限。
最初的几篇日记里,我写过“今天和同桌分享了一块橡皮,她的橡皮是草莓味的”
,也写过“放学路上看到一只瘸腿的小狗,好想把它带回家”
,字迹歪歪扭扭,页边空白处还画着不成形的小太阳。
那些文字里没有规则,只有孩童最直白的欢喜与忧愁,翻到那几页时,纸页上仿佛还能闻到当年铅笔屑的淡淡木质香。
变化是从五年级开始的。
一次作文课上,老师把我的日记当作范文朗读,特别表扬了“字迹工整、格式规范”
。
那天放学,我把日记本捧在怀里,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回家后翻来覆去地看,突然觉得某一页的“。”
写得太圆了,某一行的“,”
又太扁了,甚至觉得“天气晴朗”
四个字应该和“心情愉快”
对齐,否则页面就显得“不对称”
。
从那天起,“写日记”
悄悄变成了“雕琢日记”
。
我开始用尺子在页边画横线,确保每一行字都像列队的士兵一样整齐;买了不同颜色的笔,规定“开心的事用蓝色,难过的事用黑色,特别重要的事用红色”
;甚至明了一套“错误修正准则”
——如果写错一个字,不能用涂改液(觉得“太刺眼”
),不能直接划掉(觉得“像一道疤”
),必须整页撕掉重写。
有一次因为“星期三”
的“三”
写得像“五”
,我在书桌前坐了整整两个小时,撕了七页纸,直到手指被纸张边缘割出细小的血痕,才终于写出一个“满意”
的“三”
。
那时的我以为这是“认真”
,是“对自己负责”
。
直到初中,我因为烧请假在家,晚上躺在床上想起“今天没写日记”
,突然浑身冒冷汗。
母亲说“明天补写就好”
,我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书桌前。
借着台灯昏黄的光,颤抖着写下“今日烧,体温385c,头晕,无其他事”
。
写完后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总觉得“385c”
的“c”
符号不够标准,又怕起床找字典核对会吵醒家人,就在这种纠结中睁着眼睛到天亮。
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本不是“认真”
,而是强迫症在悄悄生根。
我把对“失控”
的恐惧,全部投射到了日记本的方寸之间,以为只要守住了文字的“完美”
,就能守住生活的“秩序”
。
可生活从来不是一页可以重写的日记,那些被我撕掉的纸页,撕掉的其实是接纳“不完美”
的勇气。
二、强迫症的“反向控制”
高中时,日记成了我生活中最沉重的负担。
我为它制定了一套近乎严苛的“流程”
:必须在晚上10点整坐在书桌前(早一分或晚一分都不行)。
必须先洗手三次(用洗手液,搓够20秒),必须从“今天的主要事件”
写到“情绪总结”
,再到“明日计划”
,缺一不可。
如果哪一天因为考试或聚会打破了流程,我就会陷入疯狂的自我谴责,觉得“今天的人生不完整了”
。
有一次班级组织春游,玩到晚上9点才回家,累得倒头就想睡。
可刚躺下,“没写日记”
这四个字就像警钟一样在脑子里炸开。
我挣扎着爬起来,打开日记本,却现脑子里一片空白——白天的欢笑、湖边的风、同学分享的零食,所有鲜活的记忆都被“必须写完美”
的焦虑挤走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