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虽不管具体刑案,但也知道林越是个新来的捕快,前阵子还因为顶撞周昌被打发去了草料场,怎么突然就查起案子来了?而且听这意思,似乎还和周昌没通气。
“让他们进来吧。”李嵩沉吟片刻,说道。
林越和赵猛走进公房时,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李嵩坐在案后,目光平和地打量着两人,尤其是林越——眼前这年轻人身形不算魁梧,穿着一身半旧的捕快服,脸上还有未消的淤青(上次被周昌打的),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属下林越(赵猛),见过县令大人。”两人拱手行礼。
“免礼。”李嵩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谢大人。”两人坐下,赵猛显得有些局促,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倒是林越,坐姿端正,目光坦然地迎向李嵩的视线。
“你们说有王二柱案的新线索?”李嵩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周县尉已经将此案定为意外溺亡,卷宗也已归档,你们有什么发现?”
林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里拿出那个油纸包,小心打开,将里面的证物一一摆在案上:半块墨蚕丝绸缎、装着纤维的纸片、从柳树上刮下的丝线,还有他画的那几张草图——拖痕的走向、脚印的位置、柳树的方位,一目了然。
“大人,这是属下在案发现场找到的证物。”林越指着那半块绸缎,“此乃西域墨蚕丝,全县仅有张万贯的万顺号有售,而张府管家刘忠,恰好有一件同款料子的褂子。”
他又拿起装着纤维的纸片:“这些是从王二柱指甲缝里提取的纤维,经锦绣阁苏掌柜辨认,与墨蚕丝完全一致,且断口是被强行扯下,说明王二柱死前曾与穿墨蚕丝衣物的人激烈搏斗。”
“河边柳树上发现的这缕丝线,同样是墨蚕丝,位置恰好在拖拽痕迹旁,应是凶手拖拽王二柱时被树枝刮下。”林越指向草图,“现场还有明显的拖拽痕迹,从芦苇丛延伸至河边,长度三丈有余,绝非意外溺亡该有的迹象。”
他条理清晰地陈述着,每一句话都基于证据,没有丝毫臆测,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不是在向县令汇报案情,而是在现代的刑侦会议上分析案件。
赵猛在一旁听得暗暗咋舌。他跟着林越跑了这几天,知道这些证据的来历,可经林越这么一梳理,条理分明,环环相扣,竟比自己想象中更有说服力。
李嵩的目光落在那些证物上,先是拿起那半块绸缎,捻了捻,又看了看纤维和丝线,最后拿起草图,眉头微微蹙起。他虽不懂什么“纤维比对”,但也看得出这些东西绝非凭空捏造,尤其是那几张草图,标注细致,连拖痕的深浅变化都画了出来,显然是下了苦功夫的。
“苏掌柜的证词,可信吗?”李嵩问道。
“苏掌柜在青石县经营绸缎铺四十余年,信誉卓著,且与张万贯素有竞争,断不会无故偏袒。”林越答道,“属下已请他确认,这些纤维与墨蚕丝一致,且刘忠确有一件墨蚕丝褂子。”
李嵩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张万贯是青石县的首富,不仅生意做得大,与郡城的官员也有往来,势力盘根错节。周昌的态度,他多少能猜到几分,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捕快,竟敢顶着压力查下去,还真找到了些眉目。
他抬眼看向林越:“你是何时发现这些线索的?为何不先禀报周县尉?”
这问题带着几分考较的意味。若是林越抱怨周昌,或是急于撇清关系,反倒落了下乘。
林越坦然道:“属下已将证据呈交周大人,但周大人认为证据不足,驳回了重审请求。属下认为,此案疑点重重,若就此定论,恐难服众,更对不起枉死的王二柱,故斗胆前来求见大人。”
他既没说周昌的坏话,也没强调自己的功劳,只说“恐难服众”“对不起枉死之人”,言语间透着一股对职责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