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九嶷山巅的罡风如同无形的冰刃,裹挟着细碎如尘的冰晶,抽打在演武场旁临时搭建的考棚上。简陋的木板在风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缝隙间透入的寒气,将考棚内本就稀薄的暖意彻底驱散。几盏悬挂的灵灯,灯芯是劣质的萤石粉末,散发着清冷而微弱的光芒,勉强在浓稠的黑暗中撕开几道昏黄的光晕,却更衬得角落阴影深重,寒意刺骨。
林霜华蜷缩在考棚最深处、靠近背风墙角的阴影里。这里远离入口,却也是漏风最甚之处。她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边缘磨损、早已失去御寒功能的灰布弟子服裹得更紧了些,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木屑和霜雪的凛冽气息。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两个冰冷梆硬的杂粮饼,饼皮粗糙,带着粗砺的麦麸感。她小口地啃着,饼屑刮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和沙砾感。她毫不在意,仿佛早已习惯这种粗粝的滋味。咽下最后一口干硬的饼,她再次探手入怀,这次摸出的,是两本同样被体温焐得微温的书册。
一本是《天霜基础剑诀》,书页早已泛黄卷边,边角磨损得厉害,封面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另一本是《修仙界地域志》,同样破旧不堪,书脊用粗线勉强缝着。她借着灵灯昏黄摇曳的光线,再次翻开了它们。指尖划过《剑诀》上“剑招拆解”那页,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她五年间用最廉价的墨笔写下的批注——“提剑时灵力需走手太阴肺经,过少商穴,转鱼际,切忌直冲劳宫,否则易伤手厥阴心包经!”“收招要慢,留三分力防反噬,切记!三月初七,强收‘破风式’,致气海翻腾半日。”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她在演武场角落顶着寒风苦练、无数次因灵力运转不畅而气血逆行、痛得蜷缩在地的教训。旁边《地域志》里“归墟”那页,还夹着一张边缘毛糙的泛黄薄纸,上面是她去年寒冬,冒着被戒律堂重罚的风险,趁着守阁长老打盹,偷偷潜入藏经阁二楼,就着窗外微弱的雪光,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抄录的笔记:“归墟外围有‘蚀骨瘴’,色灰白,触之如冰针入体,麻痹经脉,灵力滞涩。需清灵丹或三叶净心草方可解。另注:瘴气深处或有‘幻心藤’,善惑人心神,遇之速退!”字迹因寒冷和紧张而略显潦草颤抖。
“哟,林师姐来得挺早啊,这么用功?”一个带着刻意拔高的尖细嗓音,如同冰锥般刺破了考棚内压抑的寂静。外门弟子王浩踱步进来,手里把玩着一支通体莹润的玉笔,笔杆上“天霜外门”四个篆字在灵灯下流转着温润光泽。他是器堂长老的远房侄孙,平日里最喜跟着赵辰等人,以挤兑林霜华为乐。他目光扫过角落,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故意走到林霜华对面,大喇喇地坐下,将那支价值不菲的玉笔在粗糙的木桌上“笃笃”敲了两下,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怎么,还在看这些入门典籍?《天霜基础剑诀》?《修仙界地域志》?啧啧,”他拖长了音调,眼神充满戏谑,“我还以为师姐早就把这些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了呢。毕竟,都看了整整五年了不是?这毅力,师弟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林霜华头也没抬,目光依旧牢牢锁在书页上那复杂的灵力运转路线上,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入脑海。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多看一遍,总没错。” 她不想,也不愿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挑衅上。
王浩嗤笑一声,故意将玉笔在指间转得飞快,带起一道莹白的光弧。“也是,”他语气轻佻,“不像我们,有长老们悉心指点,耳提面命,这些东西早就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对了师姐,”他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却足以让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弟子听得清清楚楚,“听说你当年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花了别人两倍的时间?啧啧,这资质…还真是…嗯,独特得紧呐!五年了还在练气中期打转,这份‘坚持’,师弟我自愧不如啊!” 话音落下,周围立刻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声,几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林霜华,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幸灾乐祸。
林霜华攥紧了书页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深深掐进泛黄的纸页里,几乎要将纸张戳破。一股混合着屈辱和愤怒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又被她强行压下。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冰碴,刮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瞬间冷静下来。五年了,她早已明白,在这种时候争辩、反驳,只会引来更多、更恶毒的嘲讽,如同陷入泥沼,徒增屈辱,毫无意义。她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书页上,仿佛要将自己缩进那字里行间,隔绝外界的一切恶意。
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