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宁战战兢兢地又问:“老爷,那这回的货款——”
“事发突然,这回就先算了!”乔二爷抹不开面子,“这次的药不多,为这么点东西,跟人家斤斤计较,我乔家丢不起这个人。但是,下回,下回一定要先跟他们讲好!”
乔启民既想要生意,又想要门第,说出来的话,连书宁都觉得别扭。
“对了,书宁。”乔二爷接着吩咐道,“明天,你抽空去码头和仓库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我再去新市街东洋人那边问问情况,想想别的货运方法,咱们俩分头行动。”
“又是我去?”书宁有点胆怯,“上次找人去对江连横动手,就是我去的……我、我有点害怕。”
“嗐!你怕什么呀!线我都给你搭好了,你去抛个头、露个面就行了,还像以前那样,不是挺好么!”乔二爷责怪道,“要不是马掌柜和谢掌柜的人半天没动静,我也不用找人对付姓江的小子了。”
见夫人脸色苍白,乔二爷不免柔和了一下语气。
“书宁,你要理解我,我是咱们乔家的脸面,列祖列宗的名声,不能让我给丢了。你是家里的,认识你的人少。我明天安排人送你,你只要去那问问就行了。”
这是夫妻二人,一直以来的分工。
乔二爷负责搭线,书宁负责接洽会谈。
正因如此,他才能如此低调。
原本,一切都按部就班,毫无波澜——直至江连横这个变数出现!
满大街打听乔二爷和红丸,这不是给乔家“抹黑”么!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正经门第,女人家的,都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虽说世道变了,妇女也能进工厂了,乔二爷仍然觉得面上无光,可他又不屑于那些江湖路数,最信任的人,还是眼前这位发妻。
书宁沉吟半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到底心软道:“好吧,都是为了家里的名声。那我明天就去办,你也多加小心。”
乔二爷欣慰地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默默地扒拉了两下菜饭,谁都没有胃口再吃。
撤下饭菜,乔二爷又回屋紧闭房门,盘腿坐在床上,练了两套长腰子的道家功法。
待到呼出体内的浊气之时,窗外早已不见天光。
夜色阴沉黯淡,星月闪烁,窗口的一支树杈,带着新发的枝叶,化成张牙舞爪的暗影,在窗下的桌面上,左摇右闪。
该是给列祖列宗、神佛天主问安的时候了。
乔二爷起身出户,右手提着一盏灯笼,左手护着灯罩,仍挡不住春风肆虐,烛光摇曳。
他先是推开供奉神位的堂屋,跪在蒲团上,把“无量天尊”、“阿弥陀佛”、“阿门”等等,都念了一遍。
等到站起身时,神情却蓦地一下愣住,只觉得那一排排神佛塑像,仿佛被开了嘴角一般,全都俯下身子,冲他肆意嘲弄。
电灯从棚顶上照下来,三大神像的面容,似乎更加晦涩难懂。
老君的额头的暗影,挡住双眼,嘴角勾出一抹戏谑。
佛陀低眉微笑倒是常态,却隐隐约约露出了一排牙齿。
圣母怀抱着圣婴,脑袋歪斜着,全都在斜眼看他。
乔二爷顿觉浑身一冷,慌慌张张地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