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漓从未想过，那个笑容纯澈央求他们留下的女孩，竟会是日后将他亲手推回现实的人。
梦境中的时光美好得如同虚幻，直到告别那日她温柔一笑。
“默。”
他唤她名字的瞬间，她却踮脚贴近耳畔：
“水清漓，你当真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吗？”
漫天星光里，他眼睁睁看她身影消散，
唯有指尖残留着她最后一滴泪水。
四周是流动的、柔和的光，色彩暧昧不明，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真实的甜香。
水清漓站在这片梦境的入口，微微蹙眉。
这里，和他预想的任何景象都不同，没有狰狞的魔物，没有诡谲的陷阱，
只有一种过于宁静的、几乎让人沉溺的平和。
应该是很危险的。
他这样子想。
但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牵引力自前方传来，像是无形的丝线，牵动着他的心神。
水清漓未一言，只是遵循着本能，迈步向前。
颜爵与其他同伴交换了一个疑虑的眼神，终究还是沉默地跟了上去。
越往深处，光线愈温润，
耳边开始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风拂过铃兰，又像是清泉滴落玉石，间或夹杂着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那笑声极具感染力，让一行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然后，他们看见了那个女孩。
她就站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赤着双足，踩在柔软如茵的草地上。
她的眼睛极大，极亮，
就像是将最清澈的湖水盛了进去，澄澈得不见一丝杂质。
此刻，她正毫无顾忌地笑着，眉眼弯弯，唇角上扬的弧度里，
那里饱含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粹的甜，
仿佛生命中从未有过一丝阴霾。
她现了这群不之客，笑声稍歇，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下一秒，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踏着细碎而欢快的步子靠近，
声音带着天真的糯软：“你们是谁？长得真好看。”
清风随着她的动作徐来，拂起她乌黑柔顺的长，丝间似乎有细碎的光点在跳跃。
“你是这里的主人？”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她站定在他们面前，仰起脸，漂亮的眼眸里流淌出毫不掩饰的期待，
那期待背后，却隐约映出一种深不见底的孤寂，
“你们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这请求来得突兀，却又让人难以拒绝。
于是，他们留了下来。
梦境中没有日月更替，时间流逝得缓慢而温柔。
他们陪她在开满奇花异草的原野上奔跑，在漂浮着荧光水母的星河下漫步，
听她讲述那些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有趣故事。
她总是笑着，仿佛快乐是她的本能。
但水清漓看得清楚，也看得通透。
在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眸深处，在那无休无止的欢笑声底下，
埋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黑暗与空洞。
这片过于完美的世界，
像是一个精致而易碎的琉璃罩，将某种残酷的真相隔绝在外，
同时也将她牢牢地囚禁在内。
颜爵他们心照不宣，此地不可久留。
这个世界在无声无息地汲取着什么，
待得越久，与现实的联系就越微弱，一种迷失感如潮水般悄然上涨。
要是再沉溺下去，意识便会彻底涣散，化作这时空中的一部分，
如同那些飘浮的光点，
也许永远，永远也找不到归路。
离别的阴影，始终悬在看似美好的时光之上。
该来的，终究会来。
毫无预兆地，遥远的天际，一道刺目的光芒撕裂了梦境柔和的帷幕。
一扇巨大、古朴的门户在光芒中缓缓洞开，门后是令人心悸的、属于现实的混乱气息。
那光芒对于水清漓等人而言，是归途的指引，带着一种怅然的吸引力。
然而，光芒照射在女孩身上时，
她却猛地瑟缩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那温暖的光线，对她而言，竟像是冰冷的刀锋，涔入四肢百骸，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
却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她转过身，目光越过其他人，径直落在水清漓身上。
她走向他，步伐很轻。
像怕惊扰了什么。
然后，她伸出双臂，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
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带着初见时那般纯粹的善意。
“默。”
他说。